【狩慾‧瑜】不安於室

那一夜,對於她索求承諾的提問,我回得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

一方面,是因為她把當夜的曖昧誤解得太深;另一方面,則是我對於自己的認識再清楚不過,因此我絕不是她要的那種男人。

※※※

那是我們第一次上床,地點就在她的房間,在這之前,雖已踏入香閨數次,但卻還不曾讓我下榻。而這一次可以成功駐留,是因為我們打了一個小賭注,如果她輸的話,就必須讓我留宿,手法很老梗,但賭注這種方式,運用得當,確實是追求女孩子無往不利的好工具。

以往,瑜在送我離開之前,都已經換好連身睡衣,裡頭只會穿著一件小褲,然後關起房門,上床睡覺。但那一天的穿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上半身穿了一件寬鬆的短T,下半身則是一件小熱褲,這就是她當晚的睡衣。

「瑜,為什麼妳今天睡覺不穿睡衣啊?」,熄燈以後,我轉過頭對著右手邊的她這麼問。

「還不都是因為你硬要留下來。」,這時候,她是背對我的。

「哦,這有什麼關聯嗎?」

「當然有啊,男女授受不親。」,聽到這回答的時候,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上床的時間是十二點左右,我們閒聊一會兒,然後就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在我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我們之間壁壘分明的那段距離,經歷睡眠後的轉身翻滾,已經不復存在。而擾醒我的,就是在她把頭依上我肩頭的那一刻。

我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間是兩點半,瑜顯然還在熟睡,這碰觸並不是有意識的行為。然後,端詳那張和我相隔不到一個手掌的臉龐好一陣子,本是止水的慾望,起了陣陣漣漪。

翻過身,用側躺的姿勢讓我的左手順勢摟上她的腰,逐漸施力,把彼此間的距離慢慢的消弭待盡。

這是我蠶食鯨吞的試探。

終於,瑜緩緩地睜開雙眼,迷濛的望著我,

「你在幹麼啊?」,女孩子剛睡醒的聲帶,總能製造出惹人憐愛的娃娃音。

我沒有回答,只是原本集中在她臉蛋的目光,開始聚焦於她的雙眼。對望,雖然只是幾分鐘的過程,但產生的愉悅,讓我在日後回味好久。

我只記得我們的臉越靠越近,當視覺範圍只納得下彼此的瞳孔之時,四片唇瓣已經相互貼上,情慾在我和她的鼻頭間磨蹭,一切無比自然。

她的吻很急促,不若她的外表那樣溫馴,像倉皇的細雨般打在我的舌間,輕柔中帶著那麼一點狂野。然而,齒間的主動卻和身體的被動形成強烈對比,我所擁著的身軀,像洋娃娃般乖巧,任我的雙手在女體上放肆,一點抗拒也沒有。

趁勢,我褪盡她的衣物。

而後,她雙眼緊閉,一語不發。視覺、觸覺、聽覺、嗅覺、味覺,我用盡身上每個器官,恣意的品味眼前的美色,幾週前還是死黨們口中討論的美人,此刻正獻上她的所有,取悅著我的五感,一種無以名狀的滿足,溢於心頭。

原本寧靜的夜,被慾望的春吟綴得喧鬧不已。

※※※

「那你會和你女友分手嗎?」,這是歡愉後的第一句話。

「啊?不可能。」,我回得很快,幾乎連思考的空間也沒有,接著靜默了幾分鐘。

幾分鐘後,依舊沒有人說話。

劃破寂靜的,是抽搐的哽咽聲。我轉過頭看著她的面容,淚珠在她臉上滾出數道不規則的水痕,伴著窗外餘光的映照,美的讓我捨不得停下視線的凝望。

「妳很難過嗎?」,良久,也是得有個人來敲破沉默。

「你說呢?我才剛和男朋友分手,卻又遇上這種事…」,語罷,泣不成聲。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好像也沒有別的台詞可用,畢竟這時候上演我愛妳卻礙於現實不能愛的戲碼,也太不上道,更何況我一向不喜歡說謊。

該說是,就算是分手,我也未必會選擇和瑜在一起。這並不是說我對她沒有感情,而是這種感情並不歸屬於想要在一起的慾望。換句話說,菱是我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至於菱以外的女伴,則是我想要談戀愛的對象。

再說,我所認識的瑜,是個很黏另一半的女人,她和前幾任男友的交往模式,大抵是有時間就必須兩個人形影不離,日夜相伴。

我是絕不可能接受這種愛情的,至少,就目前的狀況而言。

我很喜歡談戀愛,但充其量,戀愛也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如同男孩子喜歡打電動,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時間都投注在上面,因為每個人,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時。我想要經歷的事情太多,而時間是固定值,即使情愛是不可或缺的食糧,也不會是我生活的全部。當我有想做的事情,熱情總會讓我即刻遠行,把目的付諸實踐。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安於室的男人。

我所指的,並不只有情感上的忠貞與否,還有我的人格特質。在和菱交往這麼長的期間裡,我一直都不曾好好待過她的身邊,即使有同居的機會,我也不會因此而放棄原本規畫好的旅途。

會起這篇日記的原因,是因為前幾天看到若的留言,回應的是之前寫的《精靈之謠‧餘音》,裡頭提到鄭愁予的作品《情婦》,因此翻出這首詩讀了一遍,感觸不少。

以下,附上該作品內容。

※※※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著我的情婦

而我甚麼也不留給她

祇有一畦金線菊,和一個高高的窗口

或許,透一點長空的寂寥進來

或許…而金線菊是善等待的

我想,寂寥與等待,對婦人是好的。

所以,我去,總穿一襲藍衫子

我要她感覺,那是季候,或

侯鳥的來臨

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種人

※※※

縱然,鄭愁予所描寫的詩意不盡然完全符合我的味道,但行為上卻如出一轍。

我雖不曉得寂寥與等待,對女人是不是好的,卻很明白,在時間與空間的醞釀下,分離總會讓相遇發酵得萬分美好,而那份期待所構築的美味,讓人永遠都嚐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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