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旅行

文/形骸

  我終究是個需要回憶的人,縱使我假裝遺忘或深鎖在我的回憶之房。去日上台北找WK前輩聊天,而整個過程有一極戲劇性且不無感傷的結尾。面會了好久沒見的朋友,我發現我已經把退伍後一直到再回來T城的記憶給藏得差不多了。

  去台北前兩日我丟訊息給S。

  S是一極有才華的女人,長我四歲。主要是那時我太年輕了,我並未能體感她帶給我的另類高潮--肌膚。但我幾乎忘記了那感覺,甚至可以說我或是在逃避(那種我未曾掌握過於我經驗之外的)。我要她開視訊,她無意觸摸自己的項頸處。突然有一股暖流從我的頸椎一路竄到下體,我發現我無意識地被撥弄了起來。

  與WK前輩相談甚歡(扣掉戲劇性結尾以外),與國中同學見面並留宿一晚後被載去台大對面的肯德基寫稿,大抵紀行。早上十點多S捎來電話並約捷運出口見面(這時我已寫完一千多字且醒了四小時喝了兩杯咖啡)。歲月並無皺摺她。我驚訝於兩年前初見的她與一年前再會的與正站在我面前露出一股溫暖笑容的她竟相去不遠,若要書寫不同處,大約只有消瘦了些可說。

  我們去另一間咖啡淡得跟水一樣的咖啡店聊天。聊WK聊L等等之類的作家,最後聊到邱妙津。我只帶蒙馬特遺書上去,她看封底寫「她並非天性不忠,我也並非天性忠誠。」時偎靠到我耳邊說:「那天跟你聊天前我剛從汽車旅館出來,不是跟我男人」,說完她流淚。我確信我們的關係是互相傷害又極疼惜憐抱的我族。

  題外談我經過的那些女人們。世故把她們的甬道都撐得寬敞(甚至塞得下一本紀傳體小說),而我或帶悲傷且淚不可抑突兀地在日漸凋零的身軀自由進出(想想她們曾有如廝華麗的身分如作曲者寫作者畫家甚至搞搖滾樂--而現在卻像糟糠之婦不斷地揮手驅趕在她們下體徘徊初破殼的小蒼蠅)。回到煮爛咖啡的咖啡店,盡量模仿一種被時間壓摺過的嗓音貼附在她耳邊,我輕悄地說:「我們做愛吧?」。

  是做愛而不是性交,與以往的不同。甚至有時候我覺得與過往女朋友也是性交(真是悲傷)。主要是她開啟我對於性這方面的閘門,雖然我在兩年後才意識到。另外我發現其實我對她有所眷戀──並非愛也並非不愛──模糊地說就是孺慕之情。我們走到一間房間極狹長的旅館,有一股討人厭的霉味。就像數十年前的小旅店,房間有綠色塑膠浴缸、梳妝台就像平常人家裡會有的那種。

  僵持許久,哪怕有兩個多小時。是一種極隱晦的拉鋸,她害怕無緣由的背德(她有男朋友)。我一股腦把這兩年來對她的孺慕與期想以及她對我而言的重要性都與她說了。她只淡漠問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做這個夢了?」。我就像個小嬰孩蜷在她懷抱裡抽搭抽搭地哭。「我們互相闖入對方的夢境,我無意醒來。我們就像漂浮在外太空的另一種族,只妳懂我只我懂妳。我無意傷害,但我們擁抱當下就是一種愉虐了。」說完後我們做愛,感情極強烈但動作極溫順地。

  我並沒有完成整個性愛(我沒射精)。但那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我把自己甩到外太空,就算種種徵象都指向終結或更為深遂的悲傷。套句WK前輩說的:「那又怎樣?」。結束後我們手拉著手走向捷運站,簡直像對情侶。她要回她家等她男人的電話,而我該回來處去面對我真實的生活。簡而括之,我們回到地球。「我們的夢會醒嗎?」分別前她問我,我並沒有回頭。我背對著她邊走邊揮手,這並不瀟灑。我想我只是害怕再在她面前流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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