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ease don’t, my dear


三年多前有一次,家人非常認真地問我為什麼總是這麼不開心,但這其實是個非常難誠實回答的問題,最後我勉強回答,自從L離開了以後,少了他的日子,真的完完全全沒有真實感可言,如果不在他身邊生活,那麼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感到開心吧。而就在這麼說過的幾個月後,我就和B交往了。家人一開始給的評語是「你們在利用對方填補自己的寂寞」。我想這離事實並不太遠。

和B交往的最初總是充滿了各種自我嫌惡。那時候剛畢業的我沒有工作,每次見面,都在破舊的賓館做愛然後各自回家。對B而言,我不過是個經常在自己的星球上鬼叫、發出各種噪音的傢伙,而且總是在見面時時常做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有一陣子,和B在SKYPE上聊天這件事令我感到特別的惡俗與悲慘,互相理解、互相聯結的精神需求,對她而言幾乎是一種病態。

當我試著發射一段話語時,總是如同傳紙條或是在太空裡解讀一段扭曲的聲波,無論怎麼試著理解對方,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完全不能了解這個傢伙。當我問出一個問題或是分享一段報導,B往往扔回一個簡短、破碎而缺乏邏輯的語句。她有時會認為我分享的新聞對她而言是個過於沉重的災難,「你為什麼總是要破壞我的心情呢!」可是難道,她就沒有比快樂更高的價值了嗎?

友人有一次惡趣的評價過往的男人們,說他們總是怨著自己的妻子粗蠢惡俗,只為了讓自己在情人面前顯得博大淵深,那隱而未現的淺薄和他們對妻子的酷評,又如何不是一種互相映比的卑劣。其時友人絕無譏刺我的意思,他甚至不曉得B的事情。我記得那時候時常覺得疲憊又虛無,中午醒來,吃了一個非常粗劣的便當,稍微瀏覽求職網站便立即關掉,直到晚上和B吵完架,才打開又看幾組,在履歷上修改幾個字眼。然後再和當時同樣無業的A、偏、和H談些社會學的東西,或是反覆交代彼此被遺棄的歷史,直到昏昏睡去,第二天沉沉醒來。

幾乎說我第一份工作是為了支付旅館的費用而找的,也並不算離事實太遠的說法。我記得在父親死前那通電話裡(他那時的聲音聽起來欣快而有力),我對他說我已經想好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會是應徵記者,學習我所景仰的作家們。幾乎是不到一週之後,他便猝死了,而最後我當然沒有成為一位記者。而那個時候我在和B做什麼呢,我讓她做了一切L絕不可能願意做的事.

我並不相信自己為她脫下褻褲時所說的話,但我喊著她的名字並且刻意地逼她喊著「對、我是你的!」,然後在那個晚上就引爆一場全無意義的爭吵,下個禮拜又在旅館見面。我知道我並不讓她特別滿足,任何一方面皆然但當時我並不因此而愧疚,最多是有一種隱然流動的自廢、心虛;一種隔膜而惶惑的災禍感。在我們第一次分手以前,我想著,既然給不起心靈的交流,那B的意義也只剩下身體的交流了。要是連這個都沒有的話,我們之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