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ease don’t, my dear – 2

B的哭聲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有一次在忠孝東路上,不記得我們是由於什麼小事僵持了良久,B就是偏不願意用那在我看來簡單明確的途徑解決問題,有一段時間我們沉默著,B不發一語地站在我身邊,似乎可以感到她的倔強。忽然,面對我的不耐,B哭了。但那時我心裡只有一股對厭煩而生的反動。我對她說,就只是二選一的問題而已,來啊,為什麼要搞成這樣,陪我去那個哪兒真的那麼勉強嗎……忽然,B滾滾而出的眼淚不由分說地壓過了我要說的話。我們第一次鬧分手時,她就是這樣哭的。

B的顴骨是稜角分明的。成長的過程裡,這給她帶來了訕笑。這給予她一股沉默堅毅的色彩,有人說她的臉形像個男孩子。有時候她是這麼的像個小男孩,她和我說,在擠滿了人的公車上,她見到一條條懸空的握把,會想像她縮小的狗兒而創作的人物在那之上快樂的盪鞦韆。她並不是個善於溝通,或者說不是個像I一般,善於使用語言和概念溝通的人。

對我而言,關於B的許多事情都是不自然的。就像沒辦法用文字寫出照片全部的細節那樣,例如某些弧線的轉折、光線的品質。這是我和她的關係之中,最根本的基調。

我常常不明白她對愛情,以及許多事情的想法。她有一次不乏艱難的說,「請不要令我憎惡這個世界,你是它唯一能向我傳遞、展示一點善美的窗口」。B說我是第一個被她允許走進如此深處的陌生人。有時候我會自暴自棄地想,就算第二天她就離開了我,也不可能對我造成一種根本性的傷害————我們之間的本質是如此遙遠哪。我從來沒有告訴她,我並不相信我們能走過兩年,第一次和他人談起這段感情時,我只預估了六個月的壽命。

她的擁抱常常令我覺得真摯而無常。每一次聚首,或分開時皆然。

例如,談話。第一次遭遇到她那根本的異質性。她時常與我說,談話是令她疲倦的,無意義的,她不理解為何不能不和男朋友談話。那時候我們時常兩三週,甚至更長才談一次話。似乎對她而言所謂親密感只是身體的親近,和選餐廳不過份違背她的意思。擁抱著她赤裸的身體時常令我感到非常疏離,那些身體零件的碰撞與關節槓桿的雜音,在我們性交時顯得特別清晰,帶有一點喧嘩的侵入感。我不曉得要如何協調這種根本的落差。

「……為什麼不是這樣就不行呢,為什麼愛情不能不是你所說的那種樣子呢」

我確實無法想像,不說話,也無從建構所謂「理解」與「親密感」的愛情。對我而言,那核心般的「親密感」不可能脫離語言文字存在,那亦是我所遭遇過愛情最無暇的圖式。那只是一個多元價值的問題嗎?我在毫無道理的逼迫她嗎?有什麼堅實的證據足以證成我的認知?但不說話也不挖掘內心的愛情,那又會是什麼樣子?沒有了那種「親密感」,又何以為繼。

「她根本沒心愛你,趁早散了吧」

果真是這樣嗎?是這樣的。我內心一部份像是說服自己般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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