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紅子

穴吊

 

陰暗的潮濕的穴,鮮血循著髮縫、沿著久未曾清潔的髮,就這樣一滴一滴的流下。

被綑縛的身體,就像正被料理中的生鮮食物,香料被塞進腹內,外頭還裹著有益身心的草藥。

而你緩慢等待,在可能會死又可能不會死那漫長、呈刺草狀的時間之中,聲線由抽高而亦步趨緩。

所有人都在聆聽你流失的生命,你們共同流失的時間,則成為一章無法回溯的交響樂曲,激昂、堅毅、尖叫、死亡。

在耳後劃開的口子緩慢淌著嫩血,沿著髮縫,成一道小河。土地上沈默的紅色溪水,除了是你的、也是妳的、也是祢的。

 

(ps. 電影「沈默」中,一幕穴吊之刑的有感而發)

孤島十一日錄

若說人人都是一座孤島,無論在何方都孤獨如往。但人與他者的連結是必然的,他者可包含人、包含各種生物、包含自然。

 

是的,我離開台中15日了,今天則是進駐花蓮的第11日,再三天即滿兩周。

 

兩周是個多麼尷尬的日子呀,以昔日上班族的生態來說,在台灣要連請兩周的假是天方夜譚,需要連請十個工作天,回來妳的座位上可能已經坐了(可取代妳的)新同事,本公司可以兩個禮拜不需要妳,也可以永遠不再需要妳;但就打工度假、體驗另一地的生活這樣的選擇來說,簡直短的可以,兩個禮拜能體驗什麼?能去哪裡?能認識多少人?能走過多少沒去過的地方?

 

在這裡,我每一日都過得很連結又很斷裂。時間不再呈線性或者塊狀,時間是一團光,身體會依著光行事,每天六點一大早就一定會被陽光射醒,再晚睡都是這樣,逐漸地,就會回歸使身體舒適的方式作息;而日落時間也比我所認知的定型化時間更晚,下午變得更長、更軟。

 

我的出走不是意外或者偶然,雖然整個促成這趟旅行的各個環節,看起來都非常臨時,但其實是我累積許久而爆炸的壓抑情感,我真的,已經忍耐很久、很久了。這兩年間,工作日益高昇,我在工作中獲得很大的成就感,但又一直覺得,這也許不是我想要的。

 

這也許不是我想要的,待在製造業開發新產品,為了開發而不停開發的一個又一個新產品,失去設計的意義;這不是我想要的,一輩子關在都市裡,身體與知覺斷裂的活著,食不知味,聽不知音。

 

在都市裡,即使意識到環境汙染問題嚴重(感恩主人讚嘆主人的家規,鞭策我這廢奴實行環保)盡可能讓自己學習要環保,友善地球,但偶爾還是忍不住會使用到了塑膠袋、外帶盒,製造很多垃圾。而我看不到地球被汙染的樣子,因為我活在光鮮亮麗、充滿便利商店、垃圾被堆到角落的城市裡。於是我對汙染,幾無真實知覺。

 

「外帶吧!」老闆熟練的裝起了一個又一個的紙盒。

「不裝塑膠袋妳的袋子會髒掉喔!」老闆一邊跟我說著,手一邊熟練的往塑膠袋的方向伸過去。

 

有時會成功阻止,有時來不及。

 

然而,當我真正站在石梯坪地沉積岩上,我跋山涉水來到的這裡,整個岸沿的沉積岩中一個又一個的凹洞裡,除了漲潮滯留的海水以外,也有用過的塑膠袋、喝完的咖啡罐、吃完的便當盒雜促的浸泡在凹穴裡;海那邊捲來的,除了海浪,也有破碎的帆布袋、黑漆的油漬、髒兮兮的寶特瓶,海彎內一沉一捲。當我去翡翠谷溯溪,石縫中有家樂福裝雞腿的塑膠袋跟標籤紙、一條鞋帶、塑膠製品零件。無所不在、無所不在。

 

一層、一疊、一層、一疊。

就跟我的忍耐一樣,一層、一疊、又一層、再一疊。

 

這時只要遮起雙眼,默念我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反正人只要假裝自己看不見、聽不到,就好像這些污染都不存在一樣。許多遊客都是這樣,一個垃圾一個垃圾的隨手丟棄,一腳一腳就這樣跨過去。

 

可是,可是我再也沒辦法看不見了。就像我再也沒辦法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對自然的渴望,對生的渴望,對溪水的渴望,對海的渴望,對山的渴望。

 

所以我才在這裡的,我要去體驗到的不只是山是水是溪,我要去體驗的是依循自己身體過活的渴望,我要去體驗的是對習以為常的價值觀的挑戰。體驗孤獨,體驗連結。體驗…

《風月》

(註1)
晚間,我們在濕冷的大雨之中翻滾,懶散的不想出門,要餵飽有點餓又不太餓的腸肚,火鍋是這種天氣中最適合的,無奈冰箱只有三顆蛋,無菜、無肉,難以成鍋。

我們懶散的悠晃著,撐起一把佈滿紫色老派花紋的傘走出門,相依相偎的緊鄰著彼此,日常性鬥嘴到全聯採買。

也許今天大家都相同,天氣引起鄰人相同的情感,菜區被掃購一空,高麗菜沒了、火鍋牛肉片沒了、速成的火鍋包也沒了,只得把晚來的我們逼出全聯,再度上街,相依相偎的。

蒸餃好不好? 不要,太不溫暖。
鮭魚炒飯好不好? 不要,太遠了。

搖晃著走到了鄰近的熱炒店,一坐下,準備點了燒烤秋刀魚、炒高麗菜、白飯在店內享用。但一看見沙茶鯛魚鍋,便改變主意,想打包回家配DVD。

風月便是今日的電影夜的影片。

整個空間充滿了沙茶香氣,熱騰騰的,大大的魚從魚尾被折半、炸過、滾的軟爛的,青菜、芋頭、火鍋料,沒有一個不被沙茶給染上濃膩咖啡色的。洗好澡趕緊就位,也不太確定那是不是一個有沙茶的時代就開始了。

這部片中的張國榮特別帥,那種帥是一種很特殊的氣質,不太像是現今一臉緊繃的、牙齒泛著耀眼白光的帥哥那種。是一種既乾淨又扭曲混濁的,病態之美。

帥哥仙人跳金光黨,用現在的白話來說就是這樣。

「如果我們能都不長大就好了」忠良對如意說。

可是我們都長大了,一點一滴,在撐不下腳掌的鞋子裡、卡緊的袖口裡,抱著傷痕的這樣子的,還是長大了。

「過來親姐姐一口」這魔力俱足一般的話,過來親姐姐一口吧,用你的小巧的、處男的口,來含住成人的慾望吧;讓我來教你怎麼做個男人,過來跟姐姐還有姊夫的裡面,更裡面,再更裡面一點。

「一直以來,姐姐才是最愛你的阿。」秀儀對忠良說。

「老師才是愛你的阿。」李國華對思琪說。(註2)

成人對孩童的性侵,以愛之名,在兩個晚上接連衝刺我裡面。房思琪長大了,不是上吊死在家裡,卻早已死在那年的教師節裡。郁忠良長大了,不是死在大大的暗殺,而是死在那年的龐鎮裡。

怎麼就長的大呢,我們早就死在那年的愛的羞辱裡了。

 

註1: 《風月》是陳凱歌導的一部電影。

註2: 李國華與思琪,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一書內的兩個主要角色。

絕歌

 

「在未分化的性衝動與攻擊性結合下形成持續且冥頑知性施虐癖,遂發展成本案暴行之重要肇因。」精神鑑定醫師結論本案重要的犯案成因為此。

 

本書作者前少年A在1997年的神戶,犯下2死3傷的兒童殺傷事件。一名死者為女童彩花,被引誘入廁所並用鐵鎚攻擊顏面,重傷而死。另一名死者為男童,頭被割下來放在學校大門,在口中放入一封署名為「酒鬼薔薇聖斗」的挑戰信,宣示他的殺人遊戲開始。而當時作者是一名年僅14的少年,因為故被稱作為少年A。

在閱讀本書的時候,有某些部分,在如此分裂的自己之中,獲得了安慰與被理解之感。

國中時有一個漫畫我蠻喜歡的,但我已經不記得故事的名稱了。不過我還是大概說明一下。

故事講述的是一名男學生,傳了一張小紙條給心儀已久的學妹,希望女孩能在放學後,到學校後門的那棵大樹下,他說有東西想拿給她。女孩很期待又矜持,在滿懷少女心的幻想中度過整個上課的時光,然後下課後依約前往紙條上說的地點。

後來女孩被迷昏了,男孩把她帶到一個已無人使用的空間,空間的周圍有點破碎,似乎堆置了些類似家具桌椅般的雜物,我猜也許是一間被流放的倉庫或教室,不過顯然空間是有被稍微整理過的。講整理過是有點客氣,就只是把一堆用不到的、也不知往那裡擺的東西推至角落與牆壁邊緣。

高矮不一個雜物們,就像是不同樣貌的信徒們,圍繞著即將來臨的、重要的邪教儀式那般,無聲圍繞著中央的空間。看起來,這名霸佔空間的使用者只需要這裡,被空出來的那個地方,擺上了一張木桌,頂上搭上了好幾管日光燈。

男孩將女孩抱上了木桌,並把她的四肢以大字形的方式分開,因為木桌子並不是很大,女孩躺在上面,手肘以下的前手臂、以及膝蓋以下的小腿部分,則會自然的垂墜到桌面以下,像是軟體動物的觸角,柔軟而無力。但為了不影響接下來要做的事,於是男孩便把這軟綿綿的手臂及小腿,用繩子緊緊捆縛在桌腳上。

女孩醒來的時候,眼睛被一片亮晃晃的白光照的睜不太開,花了一點時間適應光線。同時間也發現自己無法說話,那並不是她的聲帶有什麼問題,她也沒有感冒沙啞,純粹是物理性的她的嘴巴,被捲成條狀般紮實的棉布,自微張的嘴唇沿著臉頰到後頸給牢牢捆住,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不完整如幼童學語般的聲音片段,噢,但當然跟幼童那種期待說話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我想妳懂那種感覺。

女孩心裡充滿極度的恐懼,她嘗試掙脫與扭動自己的身體,然而,無法動彈就是無法動彈,唯一可能透過自己的力量,離開這張有略為搖晃的老舊木桌的方式,即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翻身,連同桌子把自己往某一個方向用力扭轉,不過當然同時也是很有可能會把自己撞個稀巴爛,畢竟捆住手腳的頑固繩索,緊的像是社會面對貧窮線下的人那樣充滿惡意,緊抓著不放。所以她最後沒這麼選擇,我想她還在思考該怎麼做。

不過來不及了呢,此時空間中走入一名男子,是邀約女孩的學長。

「一押屋喔屋」女孩的聲音或著口水與濡濕的棉布,結合發出含糊聲塊。

「沒人聽得懂妳在說什麼呢」男孩看著她,些微歪著頭說了。

「嗚喔伊嗚喔伊嗚 !!」女孩的背部因著狂冒冷汗的緣故,緊黏著木桌。

男孩沒說什麼,也不再著眼於女孩。他轉身背對了女孩,似乎在操作著什麼,轉過身時,眼鏡反映著白光,眼神瞬間消失在強光底下。

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右手上拿著一把手術刀,左手則是一把鉗子,而雙手都仔細的戴上了矽膠的薄透半透明白色手套。穿著略有皺褶的白色大衣的男孩,確實有那麼幾分像是外科醫師。

這裡是手術室唷,專門為了妳才設立的。

女孩看著男孩手上的工具,全身顫抖,發狂的開始哭叫,用力扭動身體,嘗試逃脫。我說過了,這是充滿惡意的綑綁,妳這種善良單純的人,怎麼可能讓妳隨便動動就離開的了,妳太天真了,天真的令我既厭惡又充滿慾望。

男孩的小型手術刀開始動作,先是插入了女孩關節處上方一點的左手上臂,慢慢的踞、優雅的切割著,至於那頭發狂的生物如何作動跟發聲,可想而知,但不能耽誤到手術的進行。

那麼我們先改改手術的順序吧。先把妳那個乖張的舌頭給割下來。男孩把濕冷的棉布拿下,爬上木桌,坐上女孩的脖子與鎖骨上,把她的舌頭往外拉出,一把用利刃剪掉。

想不到舌頭這麼厚呢。

女孩暈死過去,於是男孩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緩慢進行,他依序自左臂、右臂、右大腿、左大腿這樣的順序,把肉切割開來,並用鋸子將堅強的骨頭鋸開。那些切割下來的部分,依舊緊緊地被綑在四肢桌腳之上,只有軀體與之分離。

妳終於屬於我了,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女孩死了。故事結束了。

阿,相當令我著迷的故事是,在如此看似建築在可愛、美麗、理想的事物,潛藏的是絕對殘忍的殺意。在這樣故事裡,我感到心底湧上一陣騷動,非常興奮。

愛與恨是一樣濃烈的,妳的恐懼在那個瞬間都是真實的,我喜歡那個誠實、期待著美好愛情卻慘遭殺害分屍的妳。

我跟前少年A一樣的地方是,唯有存在於痛苦之中,我才能感覺到真實的活著與存在。前少年A的犯罪動機被鑑定為「性倒錯症」(也就是施虐狂),從自身經歷劇痛的體驗才能高潮射精,於是從解剖蛞蝓、殺貓、到殺人,就好似被逐漸的加大劑量的刺激感給餵養著的極端性慾,我們並不相同,卻又在某個部分如此相似。

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開始變成如此的呢?

攝影:謎鹿

開關

OL6歲小女孩人格 竟遭惡同事觸動開關性侵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70309/1071849/

攝影:謎鹿

我在受虐時,也會進入一種狀態,那並不是目前說話打字的我,那一個我是年幼時的我,至於她究竟有多小,我還不太確定,但我知道她不會說話(不知道是因為不敢說話、還是真的不會說話),個性相當的順從,她可以自己穩穩地走路,極端敏感,容易受驚嚇,且非常非常愛哭。

我稱她為紅子,她位居於我身體的深處。

她會向我發出訊息,告訴我她很渴望很想要,找回那種感覺,她渴望著成年男性,透過成年人身體所具備的優勢,用力量控制她、要求她、調教她,在他之下成為一名「乖女孩」,順從、聽話、表現完美的乖小孩。她渴望獲得男人的認可、渴望被他以一名完美收藏品之姿的向朋友展示著。

而「我」則是與她完全相反,不僅價值觀完全相反、行為上、動作上都完全相反。我對男人企圖用各種方式控制我的思想與自由則感到相當厭惡。

甚至有一段時間,我對她的存在感到相當煩躁,我受夠她如此的懦弱、膽小,受夠她這麼愛哭、這麼敏感。為什麼妳不長大?為什麼妳不說話?為什麼妳就不能像我一樣?

我經常在身體裡,跟她吵架。(又或者說是我單方面在責怪她,因為她不會說話,所以就變成單方面的承受我的指責),我可能在同一個時間內,心理狀態一下變的軟弱不可承受、一下又變的強硬頑固的要命,當然如果從旁邊人來看應該是非常奇怪。(但因為是體內對話,所以嘴巴也不會大聲說出來就是了)

然而,平常工作壓力越大,紅子的召喚就越強,我越是在職場上意氣風發,我越是需要屈從於一人之膝下。我跟紅子在有段時間類似於一種合作的狀況,我幫她找她想要的東西,她則在平常工作或生活時間不出來影響我,彼此互相受益。我們甚至嘗試想把整個極端狀況做到最大,我極端想要爬到職場高處,掌握權力,用各種方法控制職場上的男人們,然後夜晚成為低賤的男人之奴,被男人調教,被羞辱控制,被虐待踐踏,甚至是被殺死也無所謂。

這種反差感令我相當著迷,好想成為桐野夏生的《異常》一書的女主角,即使我如此瘋狂,但每日坐在我身旁,盯著螢幕努力敲打鍵盤的下屬並不會知道,上司也認為我是值得信任、幹練的優秀員工;而那些夜晚遇到的男人們,以年長父親之姿,凌駕於我的身體與意識之上,我全然的服從,全然相信眼前的這位男人,用言語羞辱我,並在犯錯時用力鞭打我的身體,並如施捨一般的強暴我,並在結束以後,溫柔地告訴我說:

那些所有給予我心靈或肉體上的痛苦,都是為了使我成為更優秀的、也是他最心愛的,奴隸與狗。

(待續)

實驗

操縱變因: 為了達實驗目的而改變的變因。就是實驗者想研究探討會影響的可能因素 ,實驗者就必須改變這個可能影響實驗結果的因素,所以要改變這因素看看它如何影響,就是操縱變因。
控制變因: 實驗時保持固定不變的變因。
應變變因:  隨著操縱變因改變而跟著改變的因素(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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