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2010 年 1 月 5 日

俄羅斯輪盤–The Wheel

你知道「Русская рулетка」這個遊戲嗎?這個詞的
意思是「命運的輪盤」,後來被泛稱為「俄羅斯輪盤」
。玩法是:準備一把左輪手槍、一顆子彈,將子彈放入
手槍之後,彈匣隨意旋轉幾圈,然後兩個人輪流對著太
陽穴開槍,有六分之一的機率會被子彈擊斃,這個遊戲
不同於其他賭博的地方在於,被命運選中的人是——輸
家。

※ ※ ※

「我的大姨媽還沒有來……該怎麼辦?」
msn「登」了一聲,沙織傳送訊息給她,

「趕快驗驗看啊,確認不是的話也比較安心。」
她語氣平和地鼓勵著沙織,但心裡一直記掛著這事。

「昨天驗了嗎?」
隔天一早,她便傳訊關心,

「……」
沙織傳來一個角落畫圈圈的表情符號,

「不會吧,兩條線?他沒有穿雨衣的習慣嗎?」
她忽然有掐死這個男人的衝動,

「他說安全期的話不會那麼倒楣,所以我才……」
沙織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現在心情很亂。」

她在螢幕前嘀咕了一陣,上網查了一家頗負盛名的婦產
科地址電話,登登登地用msn傳給沙織。沙織是她的
朋友,年紀比她小了三四歲,長得清秀可人,個性有一
點愛嬌、有一點小女人,她向來都把沙織當成妹妹看待
,兩個人常在msn上嘰嘰呱呱地聊個沒完。

但是,沙織每回交的男友,總是讓她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不知道為什麼,沙織的男友清一色都讓她感受到大男
人主義的色彩,沙織的個性又是逆來順受的類型,遇到
相處上的問題,雖然也會跟她抱怨,但是抱怨完還是不
免向男人低頭。她經常極力向沙織洗腦,這都21世紀
了,幹嘛還要委屈自己當阿信?不過烏鴉當久了,自己
也覺得有些訕訕然,漸漸地兩個人就生疏了。

※ ※ ※

「妳昨天去醫院的結果怎麼樣?」
隔天一大早才剛到公司,她就趁著空檔傳訊給沙織,

「醫生說…六週了,要處理的話要趕快,不然只會越來
越棘手。」
她彷彿可以看到沙織低垂著頭喪氣的樣子,

「那妳跟他討論了嗎?」

「他…他還蠻負責的,說要陪我去醫院處理掉。」
沙織欣慰地說,甚至還帶著一點賞識自己男友的語氣,
「我們只是現在不可能生小孩,也不可能結婚,」
「但至少他不是射後不理的人呀!」

勉強按捺著一肚子怒氣,跟沙織確認了要去「處理」的
事情都安排妥了,她才停止傳訊。就算疏遠了,她跟沙
織畢竟是連MC來都會聊到的好朋友,孩子都六週大了
,沙織說的什麼安全期才沒戴套云云,想也知道只是說
給她聽的胡話,還在替她男人遮掩,「又是一個只顧自
己中出的爛男人」!

她覺得沙織很傻,很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覺得自己也沒
資格說別人,世界上的傻女人太多,當初她也是那些傻
女人裡的一個。

※ ※ ※

剛上大學的那陣子,年少輕狂免不了亂七八糟,但是她
很清楚自己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不可能為了任何因素
放棄自己的生活,所以不管跟什麼人做,套子或事後藥
,至少選一個用。唯獨跟智也分分合合的那兩年,一次
都沒有使用。

智也娃娃臉,比她小一歲,看起來斯文靦腆,她跟他在
社團聚會裡認識,同時也認識了一整群的朋友,經常吆
五喝六地相邀去唱歌。那時候智也還跟他的前女友里美
在一起,里美的醋勁很大,只要聽說智也跟哪個女人出
去玩,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她跟社團裡的女孩子都很
同情智也,覺得里美的情緒老是歇斯底里,男人當然受
不了。

她的歌唱得還可以,智也很喜歡約她去唱歌,里美便越
鬧越兇,甚至會趕到KTV裡來對著她動手,卻反而讓
她跟智也越走越近。一個冬夜裡,智也跟她都喝醉了,
從KTV裡出來,兩個人到公園裡散步醒酒,智也忽然
握緊她的手:「里美老是說我跟妳有什麼,那我們就這
麼做吧!」從那天開始,她變成了智也的新女友。

智也總是誇獎她,說她不像里美那樣難以溝通,所以無
論怎麼不高興,她都不對智也發脾氣或是意氣用事;智
也總是誇獎她,說她不像里美那樣自我中心,所以受了
什麼委屈,她都盡量忍耐、努力配合;智也總是誇獎她
,說她就連在床上都比里美溫柔體貼,只要是智也,說
什麼她都聽、任由他予取予求。

當然,智也是不戴套的,
「如果妳愛我的話,會願意生下我的小孩吧?」
智也這麼說著的時候,不戴套彷彿變成了愛的考驗,
她只能以承擔風險來對智也獻上身為女奴的全部忠誠!

很快的,她就發現里美變成了智也對她的緊箍咒:「拜
託妳不要變得像里美一樣好不好?」一吵架,整個社團
的女人紛紛對智也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不在智也身邊的
時候,她打電話給智也,會拉長耳朵仔細聽有沒有女人
說話的聲音,上智也常上的站,找尋有沒有其他女人的
ip來源跟智也一樣,深夜趕到智也家樓下,檢查有沒
有其他女人的車停在那裡。

但是,就算抓到又能怎樣?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智也跟
里美從來沒斷過,其他的女人就更不消說。智也當兵的
時候,她趕到軍營去看他,老遠就看到里美也來了,或
許對智也來說,她最大的價值只不過是比里美聽話。

那時候的她,傻得沒有邊,她覺得這是一場命運的賭局
,跟她對賭的人是里美,開槍的當然是智也——依照智
也的習慣,跟里美上床一定也不會戴套吧!

渾渾噩噩的兩年裡,她像鬼迷心竅,完全沒有想過,如
果懷孕了該怎麼處理,甚至還有一點期待,就好像可以
證明自己才是命運選中的、智也的女人一樣。直到有一
天,里美寫了一封言詞非常不堪的信來給她,一邊辱罵
,一邊哀求,里美怨恨地說,自己為了智也去墮胎,都
是她害的。

從接到信的那天開始,她完全斷絕了跟智也的聯繫,把
慣用的網路id全部都砍掉,email、msn全部
申請新的,租約到期就搬走,跟智也有關的東西都毀棄
,就當作那個非常喜歡智也的女人死了,願賭服輸。

※ ※ ※

很多年以後,看了松本清張寫的《夜光的階梯》一作,
她終於明白,智也跟書裡的佐山道夫是同一種男人,在
他身邊的女人最後都會變成神經質的幸子,道夫終於不
得不殺掉她們。而跟智也在一起的女人,都會變成可悲
的里美,當智也不再喜歡,就把她們從他的生活中一個
一個的去除掉。

回首前塵往事,她非常感謝上蒼,該說是祖上積德、三
生有幸嗎?命運沒有選上她,畢竟從那一場愚昧的俄羅
斯輪盤裡,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