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n the Time of Diaspora

某一天我剛進入辦公室,B傳了訊息給我,告訴我她非常寂寞。幾小時後,她又傳來了訊息,說她吃了棒棒糖,「現在好多了」,她說,「糖份讓我安定了下來」。許多人會說寂寞是一種病,一種不可欲、非常態、無法避免、需要管制的情感,然而有時這是一種如此親近的狀態,以至於我們會像忽略自來水帳單一樣理所當然地忽略它。

寂寞和親近往往被看作是一種對極,像生死;但親密關係中的寂寞卻像出生死亡率一樣弔詭地互為表裡,哪一邊太多了都是問題。在我成長的年代裡,人們描述寂寞,像是描述一個禁忌,一個在街頭出沒的黑衣人,隨時等著給你一點鮮活的東西,讓你暫時脫離生活種種難以分說的苦悶,但那是有代價的。

在那個年代裡,「忍受不住寂寞」是個嚴厲的罪名。決定自己要向誰開放自己的情感和身體,決定自己向誰或不向誰效忠,決定自己要不要狂熱地愛那個懵懂的認同,都可以是一種禁忌。然而要離開這個念頭不像想像中那麼容易,我第一次談遠距離戀愛,對象是L。當她決定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度也只能以「忍受不住寂寞」來形容,儘管直到後來我想那距離事實是非長遠的。

說遠距離戀愛不是一種「真正的」戀愛,我想這是一種很不公平的說法,這種論點就像聲稱近距離的寂寞不是一種「真正的」寂寞那樣荒繆。有統計指出在一些大陸國家,遠距離戀愛或婚姻的人數可佔戀愛總人口30%以上,工作或求學都是主要原因。在這個年代,工作對許多人而言,不管你有沒有公司,都是脆弱的。

我有位朋友曾在男友甫就業不久,便申請到普渡大學的博士名額,然而讀書-就業的差異意味著三年以上的分別,以及畢業後各不相同的條件資本。我也聽過在遠距離戀愛中,雙方的家人是如何向關係中的女方施加壓力————要求女方與男方共同生活,甚至以「妥協」、「成熟」為名放棄自己的部份計畫。在這種傾軋之中,這所謂「親近」裡如何還有不寂寞的可能,也許一開始就已經不在那些總是叫他人忍受寂寞者關注的範圍之中,反過來說,在遠距離的寂寞中謀取少許的親近是否更為平等,更為自然,可能是另一個悖論般無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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