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朋友們接二連三陷入某種悲傷的打擊,並且原因皆如出一轍:不能被愛。某位好友寧靜而麻木的說,想要自殺、想要自殺、想要自殺,之後不出幾秒鐘後便開始與我談起嫉妒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十分嫉妒這那個小女孩佔據了那個男人熱烈的目光,儘管他們每次見面,二三十分鐘而已。她才二十五歲,但她多麼擔憂,自己在那清晨朝露戀人的眼中已經色衰愛弛。
這樣的故事並不稀奇,我聽過有些小她好幾歲的女孩,我們眼中稱得上年華的歲數,也依然為了衰老而焦慮不已。
或者不一定是年紀,誰知道呢。人總有一千種自卑的理由。眉毛的形狀、皺眉的角度、乳頭的深淺、性癖的濃淡、年紀的輕重、陽具的呎吋、皮膚的色階、小腿的長短、嘴唇的弧凹、大腿的粗細、腰肢的穠纖、下陰的緊弛……太多太多了。曾經認識兩位美貌堪比模特兒的異性,一位厭食、一位憂鬱,都是因為胖在別人口中。自卑者的世界,烏雲就像天空那麼大,無論是何種處境。
有時候,那些血淋淋的生命令我無精打采。痛惜,是的;麻木,是的;無可奈何,是的;保持客觀,也是的。
最近,殘忍就像是一種傳染病一樣,在城市擴散開來。今天讀到一則網路留言,一個人說:為什麼胖的女人出去拍照,總是要全裸,難道胖就只剩下脫?朋友氣憤難平,我自然也是,但又能說什麼呢。那則留言說:他並不想看這種身體。想起某位老牌作家戲謔又哀傷的說,我們這一代啊分不清髒話饒舌歌跟遠方一個小國被核彈炸毀,何者才是更深的震撼。然而反過來說不也如此,所有這個時代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裡,我們的肉體猶如垃圾般漂浮在其中。戰爭、殺戮、肥胖、變性,不也如同正義般被我們的父輩視而不見。如非裸,又如何能被看見。又怎能挑戰美學的單薄。「若非如此」這句話,時常是情非如此。
有一位更為敏感易染的朋友,本身曾是憂鬱患者的他,面對此等細小創痛的荒蕪地景,幾乎是久病成良醫的,無師自通了各種諮商技巧。這陣子半夜,有時候像是蟲蟻互碰觸角那樣,問他今晚諮商「業績」如何,兩人相加發現還真有接近十位數。有時甚至替他感到憤怒,原本像他那樣善良的男子,是不必吸收那麼多來自他人的傷害的。如果不是那些四處戮穿心靈的尖刺,他根本不必半夜一個接一個聆聽,撫慰,然後繼續聆聽同樣的故事。是的他們都有一樣的故事,很小很小的地方被用力刺穿了,於是一直都沒辦法縫起來。故事的底蘊是兩種蒼白:既是情境相仿的單調,也是血液放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