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表演〈拷問〉的前一天，與L一起吃午餐，我們約在旅館附近，距離不到五分鐘的麵館。陽光辣辣的灑下來，走在路上，擔心還沒表演，拷問官就變成小黑碳了。

店家客滿，我和紅子坐在騎樓的椅子等待。紅子早餐吃太多，加上天氣炎熱，沒有什麼食慾。她穿著日本高校水手服，白色襯衫，中間一片紅色蝴蝶結，深藍色百摺裙，乍看之下，真的很有學生妹的感覺，坐在隔壁桌的中年阿伯，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看紅子大腿。

不久後，L也到了，她把機車停在馬路對面，我們對彼此揮手，然後她便走過來。

L說這條街很多好吃的食物，她常常來這裡用餐，還介紹了附近店家的酸梅汁。以前跟L住在台南，用餐的店家很固定，也還沒有發現這一帶，後來我回台北，留在台南的她，活動範圍變得更大了。

從2014年，與L分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台南，這次，是我們跟L第二次見面。

店家客人陸續離開，我們坐進店裡的冷氣房，我點涼麵跟餛飩湯，L點了乾麵，以及一大盤滷味拼盤，紅子大概是因為吹到冷氣，突然有食慾，於是便一起幫忙解決桌上的滷味。

我們聊到彼此的近況，L開始在島上經營背包客棧。她說，來住的客人多半以女性為主，有出版社編輯，有打扮很森林系的女警，也有去過非常多國家的建築師，由於各種不同的客人住宿，L因此常常聽到許多有趣的故事。

我們是在2012年底住進那座島，雖然說是島，但其實只要過一座橋就到了。下橋後，島上整片木麻黃，約有四層樓那麼高，我喜歡它像針葉般的枝條，黃綠色，摸起來細細疏疏的。每當冬天早晨，島上會起霧，經過那片木麻黃，有一種清透且憂傷的感覺。

當時，我們就住在這座島的平房。屋子的格局方方正，只有一面與其他住家相鄰，正面是狹小道路，其他兩面則是空地。屋內的地板是黃色復古地磚、廚房老舊流理臺，以及浴室玻璃磁磚的浴缸，當時L看見這間房子，深深被吸引，即便房租比行情貴了些，還是決定住進去。平房的鐵皮屋頂前方，架了一座雨棚，下方的水泥地可以當作院子。L每天早上起床，會在院子前窸窸窣窣的，仔細幫盆栽澆水，那座院子，也是島上貓咪的集散地。

L告訴我，胖蝦在上個月某天離開家，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胖蝦是灰色底、背部黑色、腹部棕色條紋的虎斑貓，牠睡覺的時候，全身彎曲捲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隻還沒被烤熟的蝦。在胖蝦還不胖的時候，那時只有兩個月大，瓜子臉，萌萌的眼睛，相當好動，牠是我跟L剛在一起時，在軍營圍牆下撿到的，當時L還在花蓮唸大學，我軍中休假時，把胖蝦帶到花蓮去。

隨著我退伍，胖蝦跟著我們來到台北，最後移居台南，牠的體型越來越大，也許，是見過的世面多了，後來的牠總是懶懶的，常常趴在睡本堆上，或是把自己捲在牛皮紙箱裡，像一團爛泥般的熟睡，不時流下一堆口水。

L說胖蝦沒有回家，語氣中似乎強作鎮定，她一直沒有告訴我這件事，大概是怕我會傷心吧，L總是這樣，把悲傷的是放在心底，不願向別人透露，即便是熟人也是，就像她總是給人很正面陽光的感覺。記得以前也曾跟她一起寫部落格，她從來不留下悲傷的文字。

我確實很傷心，我沒有想過胖蝦會離開，在我印象裡，牠總是懶懶的待在屋子裡，除了罐頭，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勁。當然，我跟胖蝦兩年沒見了，或許牠改變了也說不定。

胖蝦離開家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盡，我們一直以來都不想限制貓的自由，特別是搬到台南，那裡的環境很好，車子不多，甚至許多野貓喜歡聚集在院子前。由於屋子窗戶半開，貓咪可以自由進出，有的野貓，還直接跑進屋子吃飼料。在這裡，貓咪有自己的選擇，他們可以在屋內呼呼大睡，可以到外面曬太陽，偶爾，還會帶一些野味回來。

能夠選擇，所以能夠選擇離別，離別總是感傷，特別是彼此曾相伴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