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個陌生的ID來了FB訊息,我愣了一愣,沒想到是她。
那封訊息來自北京。大陸如今已可加入FB的世界,但以她的習性,仍令我稍感意外。我沒有太多思索就回應了她,實在是覺得失望也好,也想了解她的近況。那段時期的人際關係多半已被我拋在後頭,扯得粉碎,在我每十年一次的大遷徙中。
嘉確實是特別的,初識的時候曾經覺得她庸俗、幼稚、嬌慣,然而五年下來她的語氣竟是一樣的活潑、浪漫,言談之間不曾帶起工作衝突一類的事。還是問我:交了女朋友沒有。
我對嘉說了許多B的事。
嘉是大學時期室友的女友。曾經在另一時空半杜撰地半寫實地寫過她的事。初識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身上煥發那股幾乎與L一模一樣的氣味。那對過去的我而言是極為官能性的,然而這些年來我幾乎把這事完全忘了。
我對她說,你其實在我的生命裡留下難以察覺的痕跡。這是真的。透過嘉的文字,我第一次極近距離地觀察一對男女親密的動態。我那位平素光明磊落的基督徒好友,曾多次分開她的大腿,意圖插入她的身體未遂。嘉說她並不明白,他為何因她有疼痛而發怒。
我依然與他同進同出,一同拋接球,一同在酒吧邊看球賽邊飲啤酒。嘉的事情在我的心中劃出了一道裂痕:我和他如此不同,但面對求愛,我們如此相近。我曾經踐踏他人的心並妄稱為愛。
嘉說,是哪個幸運的女孩被你所愛,你煮的菜那麼好吃。
其實說實話並非真的很好吃。只是那時她水土不服,許久沒有嚐到習慣的口味。不過物換星移,我與B分分合合,一起下廚的時間並不太多。倒是嘉,那時候有心在她那裡宣洩一下L的苦悶,讓她吃了好幾次,算起來倒是比B還要多次。嘉這樣一問,只覺得心裡對B頗為虧欠。
我問她是否結婚了。她說是新婚,剛渡完蜜月。
嘉說,我曾經介紹給她看一本很奇妙的書。其實那不過一本邱妙津的書,也可稱得上俗了。那時她剛剛和那男人結束,身心分崩離析,那本書再適合也不過了。當年她用的並不是奇妙這個形容詞,而是奇怪,那之於她是太陌生了。我想她可能有某種混和著不安的隱密雀躍……在新婚,身份在某一階段逾越了界限的曖昧浮動……迫使她從過往的歷史尋覓可資辨認的片羽。
她說懷念我,我是位溫和的朋友。我不置可否,反問她先生是怎樣的人。
「個性很好的人啊,能夠容忍我的脾氣,」她簡單帶過了。
我對她說,下次若是來台灣,給我個電話,沒準我能邀請她們夫婦來家裡吃一頓飯。她說一定一定;對話即將終了,多少令人感覺不捨,感覺到時光賦予自己的一股新鮮感正在退卻。嘉所在乎的終究是時光,而我不過是長河裡一段別緻的樹石,聊作來去時的辨認。
就像今天,她問我記不記得她,我說我記得,我告訴她我所記得的她。而且我真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