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鉅量的光線呼嘯而過，我在一陣煩躁之中匆匆前行，彷彿抵抗著地心引力，在彎曲的地板上逐漸走向天井。世界幾乎是顛倒的。我的眼角餘光見到了一對倒影，他們正在相吻著。一瞬間，胸前彷彿有什麼掉了出去。

２‧

有時候還會忽然想起那場婚禮，那個老男人瞇起眼睛，像一條被夏天曬得翻起肚子的老狗。我時常想著這片屋簷與他的距離。我們笑著，我們吃著他的蛋糕。只要他還在這裡就沒有事，我時常看著另一個男人，他的眼神就像我們所熟悉的一個很穩重的人的眼神。那個男人很節制，但我還是從他的眼神裡看見了寵溺。他們是一對同性戀。

男人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其中一根迎風橫晃而沒有熄滅。在幽幽的燭燄裡，一座海正搖曳著。他們對望了一眼，兩人自然都是一身西裝的，只不過一人溫文儒雅，一人邋褟無忌。

我有時候會想，6月12號的時候他們會否在那裏。那時相遇的眼神，他們是這麼彷若無人。

３‧

記得那次，她促狹地看著我，眼睛微微瞇起。我不知是否該感到歉意，Ｌ的紅唇漲滿了一股霸道的情感，而我緊捉著Ｌ的手臂。Ｌ橫望了她一眼，那笑意裡頭自然流洩著幼稚的自信。

出於年少的羞赧，我無意讓同學知道這個秘密。Ｌ再次欺身趨前，記憶中，那是淡泊的她極少數如此張揚的示意。往後再如何的顛倒狂亂，手掌伸入衣領的張狂，也及不上此刻的彷若無人。

４‧

在前往旅館的路上，心裡其實已經暗暗移往一種等待戀人出現的徬徨。麥當勞晃亮的燈下，我聽見了呼吸曖昧而泥濘起來的聲音。年輕女子痛惜地捧著另一個人的臉龐。而我想要拍下一張他們的照片。

其實自己並不是可以坦然目睹他人親暱的人。一開始自然也是尷尬，想要迴避的，只是習慣之後便可以坦誠的看。這樣的宣示，時常是我的戀人覺得尷尬而不會作的，最多是偶一為之。對這樣的舉動，我也充滿了矛盾的嚮往。

那是一種越界的舉動，等不及開口徵求同意，便憂急地將理性的花朵跺入土裡，瞬間洞開了一切隔閡，理智的、禮教的、社會的；另一方面，我又確然的明白，將愛設想為自然、強烈、純真、難以馴服又無所畏懼的個體情感，是何其傲慢又危險。

５‧

這樣錯綜複雜的渴望確實糾纏著。

有一次和Ｂ走在信義區的街巷，黃昏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我有個容易丟傘的習慣，出門極厭惡帶傘，便逕自頂著雨絲走在天空下。Ｂ開口我等候她，我充耳不聞。忽然她大聲呼喚我，之後便不容我反駁地將我摟到傘下。

她高我矮，我們不大能牽手，只能矮的摟高的。Ｂ不喜歡當眾親親熱熱，但這一瞬間的彷若無人，我想真是她最極限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