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星期三的寂零

RE: 遺忘幼年嬉戲之必要

  「保有最初的純真」,一個令人甜蜜又心碎的神話,這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麼,人要負擔多大的代價才能實踐這樣的事,純真像是製作電影,想要純真常在,
製作期間拍得越長,代價便越昂貴。我不相信原點的不變,也不願相信虛無的勝利,能相信的,是不是只剩下必然破滅的進步?A一直以來是個純真的人,為了純真常在,他負擔的代價極為高昂,他名副其實的是強行生活在童年裡的一個人。偶然想起他的時候還是會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他,很想知道他的回答是什麼,但想起那不堪的最後一次,我仍是沒有去問候他。

  偶然也會想是什麼造就了我如今對性的態度,幼年的我,就是一個會為了性而傷害別人的人,而我總是逃過懲罰,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談得上陰影的事了。

  她在發洩那些不合宜的情欲的時候,之於我就像某種過剩的澆灌,有時某種尖銳的情緒會堵在胸口,想要刺穿螢幕、刺傷那個人。有時候深夜裡那股說不出的窒悶像是二手菸陰鬱的氣味一樣纏繞著我,於是我說,你要往另一個方向想,直視你的內心,約束你的直覺,第一個感覺往往是錯的。

  我對她的第一個感覺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那現在呢?

  讀笛安的《西決》是件教我刺痛的事。我不清楚對一個男人而言,理智和窩囊的區別,是否只在面對權力的時候才能顯現出來。我們這一代人喜歡說,權力即是政治,政治即是生活,那麼救贖是什麼呢?遺忘嗎?理智嗎?愛嗎?

  「愛是最精良的社會控制」,某一晚B的怒火來得不可理喻,我們在街道上荒謬的手舞足蹈,B笑了但他不肯放過我,也不肯讓那無名的陰鬱放過自己。我牽著他的手,試著摩挲給他一些溫暖,但是那莫名的憤怒無可救藥。我很抱歉,我說。過了幾天,B向我道歉,他說,在他失控時我想陪伴他,使他能深深的感到自己被我所愛。我想起法斯賓達的名言,想起一個殺手和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在大賣場推著空車逛來逛去,想起要毆打個什麼女人的欲望,想起母親問我的問題。理智是否就是自願的剃掉頭髮、戴上手錶、愛上某個不相關的人呢?

  漸漸明白為什麼A總是那麼憤怒,那種唯有打斷骨骼的聲音才能平息的憤怒,那樣才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人。當我要求他別那麼荒謬的時候,我其實是在最深的地方傷害他。每一次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每一次我要求自己不能在這一刻倒下的時候,我都站在讓他們最孤獨的地方,用著最孤獨的方式與他們對話,而那種孤獨,毫無疑問是技巧性的。

  以前我是那麼的喜歡她們憂傷、憤怒、驕傲、頹廢、粗魯甚至自憐自殘的一面,那裏頭有一種稀缺的美,一種面對毀滅卻無動於衷的罪惡。我想觸碰她們的臉頰,她們的人格深處,她們那個彆扭的地方,她們的殘疾,但除了治好她們以外,我沒有別的幻想。我一直在想,自己究竟遺忘了什麼才得以生存至今。創傷並不那麼可怕,更可怕更不可饒恕的是混淆,也許從未面對內心的人其實是我,我總是辯證性的使用各種技巧、分解概念、狡猾的讓創傷沉默下去,讓不合時宜的感情和欲望一起沉默下去,以便過一個「正常」、「溫和」的生活。保有最初的純真,但假如純真有時候其實是一種罪惡呢?一種缺乏自覺呢?

  我一位很好的朋友某一次在FACEBOOK上發了文,他說,唯有當我們意識到愛其實沒有辦法解決任何問題的時候,才有面對現實的可能性。曾經我認為這句話毀滅了一個信仰,現在我承認,在某個時候,這句話是極為真確的。

Manners Maketh Men————金牌特務片中的性別氣質建構

  《金牌特務》是部掌握了時代(或者說,市場)的電影,在觀賞的樂趣和對市場的掌握上,這部電影也許不下於昆老的《Pulp Fiction》(附帶一提,我也很好奇昆老對這部電影的評價)。這部電影擅長將各種老梗、刻板印象各種符號化為玩弄的對象、再生產的機制,其中當然包括性別、階級,誠如哈利哈特所說:禮儀成就男人、一個紳士不在乎他的出身(當然,是階級)。

這或許也是第一次,性別的流動性以一種最簡單、最常識的詞彙被表現出來。《金》片中的男性描述並建構自我認同的方式,不再是將生理的特徵內化和絕對化,取而代之的,被內化的是一套語言、一套服裝、一套規則:一座符號系統。

「Manners Maketh Men」,這句話在現實生活中的版本正是「Manners Maketh Women」:當個好女孩、別讓家族蒙羞、穿著打扮美麗高雅、以及別有太多的性經驗,而且也唯有認同了這套符號的人,才可能被認作「正常人」。《金》片中建構男性特質的方式,和過去社會用以建構女性典型的方式其實沒有區別。換句話說,歷史上用以描述女人的偏狹方式,在《金》片中也用來塑造偏狹的男人,並且具有相同的社會功能:將一名男性由工作階級出身的小混混,轉變為一個具有名門氣質的「紳士」。也唯有當一個人學會了合宜的舉止(換言之,成功表演出階級的或性別的符號)的時候,才會是一位「男人」。

或許性別在《金》片中的流動性,正是本片一再上演父親死亡的意象的緣故,一個故事由父親的死亡展開,而由另一位父親的倒地(象徵上的死亡)結束。在《金》片中,藉由交換女性來確立性別的古典機制所佔據的地位,並不比藉由父親之死所交換的更多。加拉哈德,正是一位帶有父親歷史、以及舊世代(現代?)經濟和文化資本的角色。相對於網路一夕致富,缺乏歷史傳承與文化底蘊之後現代富豪,所謂「紳士」即是布爾喬亞階級,是前現代社會挾地產而模仿貴族以圖政治權力之人,是具有家產與文化底蘊(所謂「老錢」)之人。正是他所象徵的一切,使他的死亡產生了龐大的故事動能,使那股「男子性」的傳承顯得合情合理————合理到沒有任何觀眾對一位小混混在脫下板裝、換上西裝後,典雅含蓄的英文便能琅琅上口產生質疑。

所謂的男子性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藉由父親之死來進行伊底帕斯式的強化,具有父性的角色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男子氣概又一次的建構、重生與強化。本片一位與伊格西對照的反派,正是一位永遠無法離開父親庇蔭獨立的Kingsman選拔者。所謂「父親」在這套父系的經濟體系內,就像是不斷被交易出去的貨幣一般,而每一次的弒父,都將為伊格西帶來一些更接近「紳士」、「MEN」的符號————西裝、槍械、機關道具、和女人。

「西裝是現代的盔甲,而一位紳士就是現代的騎士」,誠如加拉哈德所言,但一位騎士在現代不斷被強調需要熟習的禮節,似乎在本片中也只剩下對時尚單品的掌握。「牛津鞋不是雕花鞋」,這句暗號不斷被畫面強調,而具體的訓練如跑步、操作槍械、接受軍事訓練的規訓細節反而被省略。在金士曼裁縫室的更衣室中加拉哈德一再催促伊格西試穿牛津鞋,彷彿穿上了西裝、掌握了談吐比觸摸武器更加重要————事實上西裝和鞋履也是需要被內化的符碼。

Queer Joy At the Corner of the Street

1.
  「把裙子穿好,我們去街上走走。」

2.
  至今我仍不知道是我控制著她,還是她控制著我。不管怎麼樣,這時相信與欲望相反的一端顯得比較好。在撕開一切之前,必須洗個澡、脫好襯衫、折好,連她委地的衣物也是,在你走向玻璃紙上的糖果之前,這並不煞風景。她懂得等待,她懂得欣賞這種等待,在我心中她是個好女人,儘管她並不相信。

  她站在房間的中央回眸看我,臉孔和身體都帶有一點僵硬,我想是因為她並不習慣這樣的姿勢、這樣的穿著。她什麼也沒說,我永難撫平的翻騰便將我帶到她的背後,我控制著我的腳,但我的腳並不是自由的,我靜靜看著那些她看不見的東西,她是這麼的美。

  「把西裝拿給我,」她叫我。

  我讓手離開了她渾圓的臀,那非常不容易,我將墨藍色的西裝披在她身上,她總是說,男裝沒有腰線,對她並不適合;但是她的乳房曲線,在不大合身的西裝翻領的烘托之下,總是得到特別的強調,那原是男性用以強調胸肌的設計,原該是領帶的位置被她的乳溝佔據,格外的令人窒息。

  「和你的短裙非常搭配,」我對她耳語,輕輕拍打她的屁股。

3.
  「想要幹我的話,就到樓下去把我要的東西給買上來,」她說的話並不容拒絕,二十分鐘前,我從泥濘的愛撫中抽身。那並不是毫無危險的,我需要冷靜我的情緒,特別是在這樣的夜晚,欲望隨時有可能走火變成災難。當我試著發動些什麼情感的時候她正忙著玩她的iPad,當我意興闌珊的時候身體的哪部份又不小心拐到了她,某種火藥味隱約的傳來。這是狹小的旅館,原該充滿很大的可能性,隔壁房間喧嘩的肉響、忘情的呻吟聲傳來,我覺得挫折,而她覺得無趣。

  「為什麼,今晚就只有這樣了嗎?」她半挑釁的質問著我。
  「親愛的我並不想這樣,但你剛剛看起來並不想的樣子」
  「要不要試試看?」

  下一秒,我閉眼欺身上前,心裡充滿了整治她的惡意,我擔憂那過度的熱情要從親吻中漫溢出來。

4.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隱藏著某種熾熱、不認輸的意思,隱藏在她一貫的看起來無所謂又有些輕卑的態度之下。我沒有回頭的走在前面,她的腳步聲踏在我的心弦之上,我非常緊張,我為她拉開了大門,櫃台的老舊電視機中傳來呆板嘈雜的新聞播報,我看了她一眼,她也看著我而踏出大門,我的視覺中殘留著她臉上的潮紅。

  夜晚很靜,皮鞋的鞋根在柏油路上踏出單薄的聲音,她勾著我的手臂,我們裝模作樣的用紳士淑女的步態在街上繞來繞去,彼此都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她的短裙裡面什麼也沒穿。

  我看著她,她是緊張的,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將要把手伸進她的裙子裡去。我停下腳步,除了我的眼睛她看不見其他東西了,但一位神情苦悶、夜不安枕的老人此時拉開騎樓鐵門。

  我們裝作不在乎的繼續向前走,老人以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們。路燈照出一條小巷,我停下腳步,歪了歪頭,以肢體語言問她是否願意和我一起進去,她遲疑了。

  然後她進去了。

  在狹窄的羊腸小巷之間,我們疾行了一會兒然後瞬間停下,步行激起的喘息尚未靜下,「…要在這邊嗎」她的話尚未說完,我捧著她的臉然後吻下,她裝模作樣掙扎幾下…機車由遠至近的引擎聲空洞的迴響起又行至遠方…我從她的裙下抽回手指,她顫抖了幾下,我將濕漉的手指湊近她的嘴邊,她帶著奇異的眼神慢慢吃掉了我手上殘餘的體液。

  我們繼續走著。時有人與我們擦身而過,時時需要壓抑著想啃食她柔軟無依的嘴唇的衝動,她也挽著我,時而用她豐盈著某種情欲的眼神看我……那是一種奇異而致命的誘惑。

  我們在便利商店外的小巷停下,我們都需要小事休息,外面其實就是大街,零星的往來著外出買宵夜的人,日光燈照射著小巷的牆壁,我鬆開了她的手,她不解的看著我,接著要做的事情我是緊張的,萬一她不接受,也許會很難堪,但我有一種預感,她會接受的。

  我靠在小巷的牆上,解開牛仔褲的拉鍊,露出了陰莖的一部分。

  將下體裸露出來我是緊張的,能想像作為一個女人的緊張,她僵硬的看著我,我猜她也沒有想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我也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幾秒鐘前才有人經過但現在正是個好時機,沒有機車的聲音,便利商店是安靜的,沒有行人,規則則是我們以前就曾經說好過的。

  她有些遲疑,正在我的預料之中,一股狠惡之氣在我心中膨脹起來,我神色不善的向下體瞟了一眼,給了她一個眼神,那個眼神是一個讓她過來替我舔的命令。

  「如果你敢的話就舔,只有一下也可以,」上次討論的時候我是這麼說的,她說她會考慮看看,現在就讓我看看她考慮的結果了。

  幸運的是她並沒有讓我失望。

5.
  「把裙子掀起來,」在回房間的時候,開門前的最後一秒,我給了她最後的命令。她用一種無機質的眼神盯著我,那種想像著自己看著垃圾的眼神其實是會令她興奮的吧,那是常常在一些日本官能攝影師的作品上見到的複雜鬱結的眼神,老實說,事後想起來那比她的下體還要催情得多。

  在沒有攝影機的地方,她面無表情的掀起短裙,失焦的雙眼看著我的樣子,臉色帶有蘋果的潮紅。

  「我濕透了…」

  在我們徹底遺忘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齊齊沉入泥濘混沌的世界前,這是她對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場遊戲中我並不知道最後是誰佔了上風,沒有她就沒有我,多年以前,我的好朋友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覺得是個理所當然、過度陳腐的概念,直到現在,當我開始了解那雙邊的辯證性的時候,我終於也為他念念不忘、虛言如蜂群的執戀所迷…

RE: 那一年的欺瞞

  有一晚偏惆悵的對我說,不要隨便和一個不幸的女人談結婚、未來一類的字眼,她什麼都會當真。我忘了那晚我是怎麼回應的了,只是想起了,那一陣心頭無從打發的悶礙。

那真是寂寞至亂的幾年啊,L離開了,我仍失態而無以自處,除了夜夜緊捉著一把聲音沒有任何可以安放之處,但90%的時間裡,我不會得到那一把聲音,那個時代,只是iPhone剛剛流行的那幾年。在90%的時間裡,能賴以驅散死寂的只有反覆播放《霧港水手》、《重慶森林》,聽累了就玩PERSONA 3。H便是在那一晚晚裡與我相濡以沫的一個迷失的靈魂。

90%的時候H對我說大大小小的謊,而我只對H說了一個。

追求H這件事多少換來了好友R的鄙夷,鄙夷我口口聲聲忘不了的愛容易的便對一點點的性衝動潰敗。我是一個濫情的人,容易過度意識到另一個人屬於性別的吸引力,在我們這個世界誰不如此呢。那個時候H有一個得不到的情人、偏有一個得不到的情人,我和A寫著永遠無法寄給永遠的信……無論雅俗到頭來都是同一件事。

H有一個混濁的靈魂,現在想來,那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吸引我只是因為那個混濁的靈魂象徵我貧乏的經驗所能定義的一切墮落。他是我一切喜歡的相反,但那時候我深信我的未來不可能會更糟了(我大錯特錯),我想要愛,我想要將那無依的熱情全部埋葬,而我以為我會有一個墓園,至少是可笑而平凡的,到頭來我還是審判了他。H幹了一個又一個玩伴,玩伴這個詞就是他教我的,他說除了愛,他什麼也幹不了,什麼工作也給辭退,然後他就像一部壞掉的收音機唱著同樣的歌那樣說著同樣的事。把他修好,這件事讓人滿漲著奇異的欲望,幾乎和某些男人迷戀於把他弄壞一樣。但我失敗了,一部分的原因是H是個怪咖,而另一部份則是因為我是個混球。

依稀是H去和哪個人痛快幹過的某一晚,我不知道趁著什麼便對他說,假如等我離開現在這個地方了,而那時我倆都仍單身的話便結婚吧,一類的話,也許說得精彩吧。H不置可否,大約覺得我只是喝醉了,然而當他開始對我變得溫柔的時候,我知道某些東西悄悄改變了。

然而在另一個可悲的世界,什麼也沒改變,H照樣幹他的男伴,我照樣聽著墨鏡王的電影,我們倆照樣感到無趣。有時候我毫不掩飾對H的嫉妒和對他的欲望,以至他也覺得困擾的程度,畢竟我根本不是他在意的那類型啊。

後來是怎麼散了的我也不記得了。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我並沒有和H說,到了台灣之後,我便追求了其他女人。MSN也收掉了,除了寫過給H的一些零散、怪異、莫名其妙而充滿性的隱喻的故事以外,死無對證。後來H在臉書上找了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問我要不要一起玩UL,他可以教我怎麼玩,而他以前是從不會這樣對待我的,也是那個時候想,我可能對他犯了錯。

後來的那一晚,偏幽幽的說起她的失落,從偏的口中說出來卻命運暗合,像是H的人生寫照一般,喚醒我對H的回憶。在那不堪說出口的迷亂青春之中,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軟弱的,受到蠱惑的人。然而我卻不知道一個無意的諾言反而玩笑般切進了一個放浪女子的宿命……那一刻我相信我的謊言已經會是他眾多傷害的一頁,已經不可能談什麼原諒或和解,我開始相信某些致死的誘惑比如婚姻,比如讓我們變得更好,有時候是很卑劣的存在著的。

RE: 不淨

  宮殿,多麼古老、華美、隱喻賦予能動的暗示,如果可以賦予自己的心象一個空間的比喻,我會說是超級百貨公司,海瑟迷失的地方。那是一個自戀的場所,因此鏡子只會被擺在最能讓人自卑的地方,和其他攬鏡自照的人共用,或是在封閉孤立的更衣室(充滿了監獄囚室或獸欄之類的流水線意象)裡。假如時裝是種自慰,時裝的狂歡者則可以分作兩種:公然猥褻的,和挾帶猥褻走進私密之處的。

想像一下百貨公司在核災後空無一人,頹唐卻仍然屹立的模樣,也許你會不情願的承認那是我們唯一真的用心建築的文明(而不是古蹟或性工作跡地遺址),海瑟在焦黑、牆壁出癌滲血的百貨公司裡孤寂的疾行,一兩隻皮膚潰爛的犬隻對她低嘯著,不時在走道轉角從背後追上再猛烈攻擊…

許多人曾說我是陰性的,當時我皆不以為意,但是現在想想,其實我從不是戀父的。

逐漸在詩意的層次上喪失了對L的性慾之時,在另一面,我也感受到暴力對自己的召喚正在逐漸變強,就像是一筆龐大的金額被一小筆一小筆的劃撥進陌生的銀行帳號一般……那是一種宗教,而人們迷信暴力萬能的程度並不下於對猥褻的迷戀。B近來迷上勾引我動用蠻力,使出力氣強押著她的時候,自己體內某個齷齪的部分也從B那邊神秘而奇異的覺醒、獲得滿足。那是一片大霧迷濛的海,我望進去但沒有看見任何臉孔。百貨公司的鏡子,現世的魔鏡裡,沒有任何一個照鏡的人有自己的臉孔,全部都是光滑的、官能的。對布希亞來說,那是色情的一種:光滑、純潔、封閉的、不可穿透也無力言說,因而在那恐怖感的背面正是一種逼近「不淨」的怪異感受。原始的恐懼。

海瑟倉皇奔走,海瑟追念著父親,四處都是行走的腐肉、銳利的鐵絲、巨大的蟲蛭和牠們滴墜的膿血與精液,她在找一個房間,一個有小風琴樂曲和打字機的房間。

「…因她是假如那個體化、分異化若要發生,便必須預先排除的『非身體』、猶如無形無相汙穢的流體…」——《SEP》

為什麼呢?為什麼後來再也沒有辦法理解她們了?A說,那些說自己靈魂像個大叔的女孩從來不必面對性無能的頹唐;那些自稱具有少女心的男孩也從不必以飢餓削細大腿。某一天接到她的電話,她失去了平日的譏誚、俊挺與自持,哭嘯著說她是不是做錯了這件事、這件事、和那件事是不是,為何所有她愛的人最後都不再理她了。

「我覺得他說得對,只是他為了讓你聽懂而用了比較直白的語言,你必須得意識到,吸引你的其實不是男人而是陽性這回事,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永遠不可能成為、也成為不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徵。」

在我喊出這段話的時候,我覺得海瑟彷彿也如此吶喊著。所有被遮掩在西裝、皮衣、割破牛仔褲、斜方肌,那些被遮掩在侵略的權杖之下的東西全都衝破了象徵之鎖,流出憤怒的白液。是的某種燦爛失色消潰了,但那並不是閹割。有時候振安、志勇他們會找我,我總是拒絕他們的呼喚,為了心安理得,為了安身立命而將我唯一經由互相毆打得到的友情隔絕在某個距離之外。L在九年前狠狠戳破了我為自己樹立的虛幻性,一種自我繁殖的陰/陽性,但是竟然是在那麼久以後,我才能認識到他的愛。假如象徵的陰性之於實在的陽性,只能在不淨之地持續放浪,那麼就給我一個吳爾芙的房間,給我一台喃喃自語的打字機,來看我的人會看見的,我按下打字機的「P」鍵,彷彿按下琴鍵的姿勢。

我會寫信給海瑟的,是時候該由她來撕掉那些信了。

莫名的

  認識了那麼多年,要說一直都沒有情欲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說呢,一開始那恍如柳美里筆下欲望與鄙夷的混合體,你將最赤裸最刺眼的一面,無論是照片、或是價值觀,毫不留情的向我擲來(也許是刻意的?),令我很快的陷入沉默。一開始我確實如同許多人一般難以想像你的情欲世界,就像最近那個新聞,我也是那許多人之中的一份子,但是那個念頭令我發笑。

那天午後在沒什麼人的咖啡館,你坐在我對面,一開始是一如往常般,冗長的夾纏瞎扯。直到已經說得精疲力盡之後,你忽然變了一個眼神看我,空氣也變了一種質地。當然,那絕不是因為你對我抱有某種情欲的緣故,我相信那只是一種便宜的姿態,你很容易形成的那種樣子。無論如何我把手伸了出去,然後我繼續聽你說著。

我們說著那個男人,那個宛如惡戲般被巨流沖到你身邊的,那天你們倆隔著桌子也是如此的姿勢。你說到他的大手漫遊你臉龐耳畔而最後當然是張狂的伸進你的領口令你渾身震顫的時候,我其實也在壓抑同樣的念頭。

你說,如果那些男人是你的情欲史中的部部書文,那麼我就是那雙眼睛。一開始那之於我只是一種擴張官能的經驗與練習,你告訴了我一種種邊緣甚至是低
俗的、這社會不可想像的性的奇想與實踐。有時候我是鄙夷的,儘管你說感覺不出來。不去看見情欲的人常常用「黑暗」形容情欲,但是在你那明亮的情欲世界裡,我才是個瞎眼的盲人。

「我覺得你是個很難馴服的女人。」
「是嗎,好像曾經有個人也這麼說過,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覺得?」
「…這就像是問為什麼鯨魚很難殺得死一樣」

有時候你是憤怒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有時候正常世界像個地獄而你反而像是個陽間的人,那個不合時宜出現的豎琴手。那些人看不見你的理所當然而你深深的受傷了。聆聽,就是學習著不踏傷你的腳趾,儘管我只是個盲人。我可以不去看見那些理所當然的污穢,撫摸著你的斷指,並且從那辨認出一段歷史。

而你的歷史就是一部變成海的歷史。

你有某種美人的冷峻,那很容易令人想起證券交易或是賭徒一類的獵殺衝動不過你是那些東西的相反。尋常的男人不可能輕易的了解你,那些無謂的伎倆對你沒有效果,賽局或是心理學的技術都沒有效果,只能調動總體的男性特質與你一決勝負。在永無止境的洄游中,你總是尋求著讓你的血染滿海面的人。

「我喜歡被獵殺的感覺,」你說。

那天後來,你去見了另一個讓你充滿悸動的男人。離開咖啡館以後我們不再有什麼身體的互動,只是我說了比平常還要多的話。也許你察覺了但也沒說什麼,在捷運上我們還是匆忙的聊著性方面的話題。有什麼也許也在我體內試著探求著出口,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我是矛盾的,希望能搞清楚些什麼,但其實有些感覺一旦寫出來就死去了。

繩會之後

這是我十九歲時的願望,我卻在幾乎喪失了性欲的猛烈之後才實現,更奇妙的是,實現我的願望的人是B。第一次繩會結束後,我在火車上看著自己的照片,紅繩陷入海藍的襯衫之中,手腕被懸在妨礙不了任何人的位置。我記得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的心情,在崇拜技藝的理性鎮壓之下,顯得略為無依和不甘。偏說我有一個M的眼神。

繩會結束了,在鏡像中,那個眼神,像他人般,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

B和我意態闌珊的走在小巷上,我們需要走路,很漫長的走,長距離的步行就像黑暗,可以讓一個人搞懂非常多事。我們牽著對方,就像牽著自己那樣。那跟十九歲時的想像完全不同,不只是被綁的是我這件事。大多數時候B站在我的背後,B綁得很快,也很安靜——可以感覺到另一端傳來的情緒,和說出口的溫柔話語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I說,B是比我更有天份的。我沒有真正問過B對於這件事的想法是什麼,對一項自己十分陌生,幾乎不重要的事情能夠快速上手是怎麼回事。事後看了許多次影片,多次練習也很難重現B當日的緊縛。「你那邊的Segment太鬆弛了」,B狀似冷漠的告訴鏡子裡的我。

那個地方散發著一股曖昧的氣氛,好像所有留下來的人都在等待著什麼的發生。我們四組約好參加繩會的人,在結束時心照不宣的各自散開。兩個多小時後,I在網路上發了一篇談他人、不自由的文章,我想我不會知道他最後究竟有沒有搞了那個他說靈魂碎形與他不甚吻合的女孩,那個蝴蝶般的女孩。先我一步下樓的女孩,帶著伴侶與我走了不同方向,聽說後來去吃了豬血湯,我想是另一場長談。我和B最後到了中山北路上一間小酒館,有著恰到好處的飲食,週到的服務,和優雅的女服務生。是個適合「解開些什麼」的空間。

B是自卑的,對自己的身體,有這種感覺的人不管擁抱幾次都很難磨滅。繩會之後,B傳了簡訊給我,說她覺得現在可以買上次我半推半哄讓她試穿的波爾卡圓點短裙了。果然不能放棄擁抱她。

和B走了很長的路,走過一個曾經的巷口,那裡是我十六歲時被搶劫、被陌生人毆打之處,現在巷弄早已拆除變成了一家銀行大樓。我指給B看,B說我其實已經和她說過好多次了。我們默不作聲的走到紅綠燈處,我忽然覺得害怕,至今為止從沒有如此強烈的「屬於B」的感覺,我的歷史,那大半的丘陵、轉折與斑紋圖樣,如今已經逐漸被B所熟悉了。

想起偏和I開玩笑般的說法。如果B要虐待我,我會拒絕嗎?我又想起了那像是他人一般的眼睛。「惡夢主」,多年後以倖存者身份出版的那本小說裡,一個如同宿命般曖昧而語焉不詳的詞,陰錯陽差的立於那兩個人的命運之間。二十一歲之於我是個轉捩點,有一個我願意口稱父親的男人。他有一部我不會忘記的車子,一頭我不會忘記的長髮。他的傷痕是性感的,足以使人失語、折翼而投身於其中,那是再怎麼努力割傷自己,直至遍體也無法模仿的傷痕。

也許他也是一頭無足鳥,使嫉妒他的人難以追隨他的腳印。

隔天在陽光之中,走向公司的路上,忽然想起在小酒館時B說過的話。我們談到社會上對繩縛的看法,我說很多人都覺得這很不健康,但接觸了就知道不會對吧?我問B。B說他覺得這是藝術,是用形式在Model身上創作。他接著說在所有人裡面,小林繩霧給他最大的震撼跟啟發,他說他很喜歡繩縛這個技藝核心裡,「不願意讓任何人受傷的心」。仔細想想,這一般不是會用來形容繩師的話語,特別是第一次見到小林的人,很難不被那龐大繁複的技藝迷惑。那當下我深受震撼,覺得B的心靈敏銳察覺到某種我從不曾察覺的事。

被傷害之後,一直以來都想成為一個像刀一樣筆直的人。被綁,採取被動的位子並不在我對自己的想像之中,但那個想像卻是無理的。I和偏是對的,他們嘲弄但那嘲弄也許不是惡意的,就像剪下雪茄的盡頭那樣,回想起B的話語,有什麼一直被壓得緊緊的,深深捲起的東西散落開來了。就算是親自動手,我想也無法改變什麼。一直以來,B總是活在一個他人之於他只有陌生性、強迫性的世界裡,他從來不曾面對一個跌倒了還無法自立站起的人。繩會結束之後,我們又到旅館去練習了好多次。我看著鏡中的B——在繩會時從沒見過她綁人的臉,就像是不必帶著面具那樣無悲無喜的平靜,我心想,也許這個技術會讓B變得更溫柔吧。

如果不知道怎麼對他好

有一種人心事太多,話卻太少,痛苦的含量不明,願意說出口的寂寞和願意倒出瓶口的威士忌一樣多。面對歡愉,他們總是淺嚐輒止……明天早已什麼也不剩了,能想起的只剩恍惚、難以理解的折磨,和也許不存在(不想承認它存在)的一絲迷惘……青春、愛、夢境在還沒來得及和任何事物和解以前就崩散流失……「我累了」,在他們在個什麼人身邊難得的鬆懈裡、在那短暫的時光中,這似乎就是他們唯一能說的事。

如果他是你身邊的男人,卻不是你的男人﹔如果她是你的女人,你卻沒法讓她忘記些什麼。

「如果不知道怎麼對他好,就靜靜的別說話吧。」

果真還有這樣的事嗎?果真有這樣美好的沉默嗎?在這處處都是傷害、音樂與喧嘩的年代,安靜、沉默,這樣的字眼不就跟神話一樣嗎?

在神話之中,我們如何真確的理解彼此?理解,之於一個理性動物,這有時是多麼奢侈的一個詞。能動用的語言已經隨長夜耗盡了,還不能理解的,在長夜油盡燈枯的時候牽他的手就會理解嗎?擁抱他就會理解嗎?吸吮她令自己自卑的乳首就會理解嗎?手緊緊攥住她微微掙扎但不忍拒絕的手腕就會理解嗎?兩人一起無聲哭泣就會理解嗎?一起聽爵士樂,不說話,也能理解那些只在語言的邊際才會緩緩顯露出來的,礁石般硬質的感情嗎?

能不輕率、不粗暴的接待事物;能變得溫柔,也就是能在沉默之中不難堪。

沉默裡也有難堪、有誤解,甚至有傷害,有爬上身體的影子。也許是年輕時四下無人的時候一瞬間侵入裙子的手,也許是令你難以啟齒的瘀傷,也許是這樣,你後來不那麼仰慕沉默,覺得那都是故作文章,沉默好像只是無話可說。

但無話可說的時候不總是沉默的,在無話可說裡,心頭的影子有一千種表情。長長的,你渴望有什麼能不笨拙的穿入他的防線,你渴望自己的影子能碰見他的腳踝,能再追近一點,長牆盡頭的岔路口快要迎來––––但他就在你身邊緩緩步行,步伐如此緩慢,連配上爵士樂或長鏡頭都顯得煽情,那緩慢幾乎是美好的。

最俗氣的擁吻,一旦到盡頭也會變得合理了。想說謊(但沒有),想告訴他什麼都會好的(但不會),想說些美麗睿智的話(但無法不笨拙或不流淚)。想隔著衣服吻他微駝的肩背、想在低眉走開前十指幾秒的交握、想給她一封信、想凝視她、想什麼也不說的站在路燈下、想緊緊擁抱他、想要他緊緊擁抱自己。

想要見到自己因他的痛苦而熔解。

那首爵士樂是怎麼唱的?戒酒之王大衛史崔森在吧台邊喝下威士忌。「緊緊摟著她,但別挑逗她」。有一個深諳此道的詩人,寫下了那句有名的現代詩,往後每一個自命溫柔的人,無不重複,無不在失去耐性前不斷嚐試予人有限的溫柔。是的,有一種沉默是比做愛更銷魂蝕骨的;有一種沉默是比風琴的樂聲更寬廣更深刻的。

在那神話般的時光中,戴上那個人為你訂製的項圈你會感覺到的;在激辯結束,書頁被翻得嘩嘩作響的時光裡你會感覺到的;在學生流血的街頭你會感覺到的;在雙唇分開的剎那在作響的鐘聲裡你會感覺到的;在彼此唾液的苦味仍未轉淡的一刻你會感覺到的。

就別說話吧,別讓語言壞了時光的穀麥,在你摸索著、開啟著、因而明白了什麼東西––––明白了什麼欲望那一刻,在那種沉默裡,如果不知道怎麼對他好,就靜靜的別說話吧。

所思、所感、所惑

【所思】

離我最近的,離生活最遠。在很多意義上,這句話就如一個諷刺般真實,

就連這個比喻也是--本來要探討基進性別問題的脫口秀,常常離性別歧視越近;本來的關懷全部變成了傷害(把你們當人看的只有我…只有我呀);本來要將某些真實帶離水面,常常,離水的只是一只殘破的皮靴。

旋轉著,污濁的什麼,從破洞中和泥沙、硬幣、鯽魚…一起流走。你不能說,靴子是真實的。

剩下來的那些一點也不實在,儘管他們那麼具體。

每天想著…

要穿什麼、要吃什麼、明天要做什麼、將來要做什麼,什麼地方要去、什麼人不能不見、什麼時間該吃藥;做完了,還剩什麼?做愛麼?哈哈。做愛嗎?每一件事完成,都像是經過一次「小小的死亡」。還嫌哪種孤獨不夠快樂不夠短,一有時間連虛無都想緊抓不放。荒蕪的極致,性高潮,極致孤獨,極致快樂。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倉皇把荒蕪打發走的那幾秒,我們極為認真的在別人赤裸的肉體上當一次又一次的喜劇演員。一個人居然沒有更好的姿勢,來珍惜這寶貴的時間,這真麻木。

每天都有一個人不斷喪氣的想著要如何把生活過好,甚至小便的時候,也要找出最有效率的姿勢。為了預防自己被自己忘記,他每天都練習簽名一千次。快樂是他的夢想,死亡是他的結局,痛苦是夢想和結局之間的副產品,真實是個不好笑的笑話,沒有人喜歡不好笑的笑話,所以真實就不見了。聰明的人為了不在這個失去真實的世界絕望,於是編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痛苦最終會讓我們得到真實。

【所感】

許多反叛最初都是從感覺開始的。忽然靜下來的感覺,我們在學校一角偷偷牽了手;眼對眼的感覺,我們偷了情;十指交扣接吻的感覺,我們閉上眼,忘了下一秒該做什麼,也忘了自己是誰。那部有名的電影不也這樣演嗎?「這是化學灼傷」。微笑的小布。

真正的感覺太稀少,我們樂意付出大把銀子,我們買到什麼?瀕臨絕種的大型洄游魚身上切下薄薄一片肉滑過食道的感覺、觀賞並不存在的大爆炸或不可能的飛行的感覺、到一間和室裡打開水龍頭放熱水的感覺、扶著賽璐璐筆桿沙沙劃過宣紙時手腕的感覺、粗糙柔軟布料滑過赤裸肩膀的感覺。浪漫嗎?有一次路過林森北路,B指著一間飯店說,你看這是你說過要一起去的公寓式酒店。走進去,一位穿西裝的男子微笑,一晚五千多元,而且「我們是有完整廚房設備的」,他驕傲而體貼的說。

買不起家,連「家的感覺」都要價不菲。連憂鬱和良知都被掛在美術館裡,門票一次$30,刷卡還是刷悠遊卡?還有什麼感覺沒被佔領?

為了真正的反叛一次,你願意多痛?

電影裡的小布微笑。

如果沒有自焚、沒有飢餓,痛覺有沒有可能變成一種比較不政治化的感覺?我不知道。被討厭的感覺呢?感覺沒有秩序,感覺像垃圾,在垃圾中睡著的感覺跟抽菸的感覺一樣嗎?公園中的性,感覺的狂奔疾走,緊緊握住對方動情卻微微掙扎的手腕,唇沿飛掠過對方的鎖骨,垃圾場般五顏六色的性。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放在頭上把頭髮輕輕揉亂的感覺。

不管那個人是誰都好。爸媽、愛侶、主人、神父、甚至是殺死你的人都好。

誰都渴望這樣的感覺。死刑犯、沒有腳的人、老人、拳王、甚至政治家。誰都渴望在冬天裡,有一個這樣的人,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在每一部過度精密的機器一起停擺的時間裡苟且偷生。

忘懷的感覺、忘記了該走的時間,那是個純真的剎那。

【所惑】

如果思索到了盡頭還有感覺,你如何感覺得到你的心。

有一次,和B去兒童樂園玩。B拉著我去買禮物,出來的時候拿著一罐吹泡泡的肥皂水。我站在廣場上看B不斷吹著泡泡,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除了等待以外什麼也不能幹。慢慢的天色昏黃了,負責疏散的工作人員舉著牌子,擴音器的聲音在廣場上空洞的迴響著「謝謝您本日光臨,閉園時間快要到了,請開車的遊客儘快…」一群高中女生還坐在兩層樓高的大怒神上尖叫。我怎麼樣也不能理解B為什麼忽然對泡泡這麼熱心…可是我不能說什麼話,說不出一句不自私的話。我在那裡等著,一開始強迫自己想著詩的事…B吹了一大堆泡泡,大風把泡泡吹得廣場上到處都是。將盡的陽光斜射在泡泡上,忽然想著假如要和B過長久的日子的話就得完全接受這樣子的他。B也許是吹得累了,坐在凳子上,還是一直一直吹,我看著他,頭倚在他的肩膀上,忽然覺得B很美,趁手機沒電以前做了最後一件事,拍下一張B的照片。

一陣大風吹來,一波泡泡海吹入整個廣場,B背後的一個小男孩拿著可以連射的泡泡水槍發射器,和B一起吹了好多好多泡泡。

他是怎樣的,我是怎樣的,日子是怎樣的,怎樣也不明白。

不明白又怎樣?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