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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The Hermit

第一眼看到N的時候,她的內心就開始警鈴大作,及肩
的長髮,個子不高、長相端正,第一次見面就讓人感覺
到些許自戀,談話口氣帶著一絲憤世嫉俗的尖酸,卻不
惹人討厭,讓她聯想起希臘神話中總是顧影自憐的水仙
少年——納西瑟斯。

她非常容易喜歡上大家稱為「藝文青年」型的男人,特
別是左手寫詩、右手畫畫的那種,死黨常取笑她說:「
這年頭就連當砲友,有特殊才藝都比較吃香」!N是她
跟從的第三位鋼琴老師,每次想到這裡,她就想起「挪
威的森林」裡,玲子姊跟她的學生,滿溢了某種形式的
期待。

每週會有三小時,N與她單獨共處在狹窄的練琴室,近
得連對方淡淡的體味都能聞到,看著N在鍵盤上靈動著
的纖長手指,她有一種露出白皙獠牙、伴隨著樂章撕開
男人喉嚨的衝動,然而現實中的她,只是靜靜安坐在N
的身側,聆聽著他踽踽行走在格子裡的琴聲。

N除了在琴行教琴之外,也是一個地下樂團的
keyboard手,發過一兩張EP,因為風格冷門
,並沒有太多聽眾,她捧場地買了CD回家聽,穿過了
主唱激昂起伏的聲線,她更注意到的是背景充滿著抑鬱
感與垂死掙扎的琴聲,傳遞著黑色的絕望情緒,長年被
憂鬱症跟寂寞交纏囚禁著的靈魂,半天高的才華讓他在
人群中格格不入,卻又不足以成為頂尖的佼佼者。

※ ※ ※

有時候她會以學生的身份到N的練團室當幽靈——帶一
本小書,坐在練習室的角落裡百無聊賴地等團練結束,
跟N一起去喝個下午茶或是看場電影什麼的,沒想到時
間久了,樂團的主唱竟然不爽起來,某一個下午,團練
到一半的休息時間,主唱終於爆發了。

「她在這幹嘛?最近每次練團都跑來,」
主唱毫不客氣地指著她對N咆哮,

「她是我的學生,我叫她來這見習技巧。」
N一臉平和地說道,

「哈,見習技巧?」
「她在角落看小說,這叫做見習技巧?」
「你不會私下彈給她看?你把其他人當成什麼了啊?」
主唱一臉嘲諷,

「那個…不好意思造成你們的困擾,我先走好了。」
她見狀,怯怯地拎了東西走人,

「連學生都搞上手,還帶來團練,」
「你他媽的會不會太瞎?」
其他人出來打圓場,主唱還自顧自地罵著,

經過N的時候他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但她並沒有停下來,
如她所料,N果然不顧一切地追了出來。

※ ※ ※

她不想聽其他人說的難聽話,但其實也沒那麼在意,只
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兩個人就這麼沈默地從路的
一段走到三段。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
N低頭試著想牽她的手,

「噗,那個啊,我沒那麼在意啦,」
「倒是你就這樣跑出來,對其他團員不太尊重吧。」
她故作輕鬆的說,

「他把話說成這樣,其他人應該會諒解我吧。」
N面無表情地說,

「我剛剛本來想回他:
是我搞上你,不是你搞上我,哈哈。」

※ ※ ※

是的,琴沒學多久,她就如願以償地搭上N,幾乎是連
曖昧都直接跳過地快速,N需要被人欣賞,她需要被人
需要,搞不好各取所需的成分遠大於愛,有時候她會這
麼想。在N身邊的時候,她常常什麼也沒做,只是不停
地傾聽著他的自我表述,就連做愛,N都習慣重複著他
murmur式地自語。

N患有嚴重的憂鬱症,他說吃藥讓他有靈魂解離的感覺
,所以治療始終斷斷續續,也許是藥的副作用,有時候
他會像變成人偶一般,連親暱地靠在一起的欲望都沒有
,勉強地提槍上陣的話,不是翹不起來,而是做不到一
個結尾。有時候又彷彿是想證明著什麼似的,渴望著激
烈的交合。

或許是因為自戀,N非常喜歡抱著她對著鏡子—或是任
何能反射出自己樣貌的物品—做愛。

「愛妳,愛妳,愛妳,愛妳……」
男人抱緊著她的身軀昵聲說著,
一邊像穿刺一具破布娃娃似地穿刺著她的通道,

「我不愛你,但是我喜歡你。」
她其實沒有跟上N的情緒迭宕,
只是順應著感覺柔順地回答,
沒想到N大哭起來,
像孩子一樣地抱著她嚎啕大哭。

那天結束的時候,N射在鏡中他自己的臉上,她不由得
認為,跟N的身體抱在一起的時候,也許她只是個介質
,N透過她進行著自瀆的儀式,誰是他現世生活中的女
人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虛妄世界裡那一個永遠無法
觸及的,自‧己‧的‧倒‧影。

※ ※ ※

「N,」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她喚著對方,

「嗯?」
N翻過身來半夢半醒地捏捏她的手,

「我們不適合。」
分手的話就像浮上水面的泡泡一樣,
自然而然地泛出口,

「為什麼?」
N似乎清醒了一些,

「因為你很自戀。」
她說。

「這個罪名我好像沒辦法否認,」
終於,換他安靜了。

※ ※ ※

她從N的身邊逃開,這是第一次,莫名地甩了一個明明
很喜歡的人,忽然之間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總是這麼
容易喜歡上這種類型的男人,因為這些傢伙沈溺在不真
實的世界裡,以自己為軸心,旋轉整個宇宙,專注的光
彩美得目眩神迷,但終究,只看著自己的倒影。

「掰掰,納西瑟斯。」

插曲–Justice

她有幾個國中死黨,一直到上了大學,還常常約出去匪
類,但是小純不屬於那一掛。國中、高中她都就讀女校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很幼稚,除了喜歡亂取綽號之外,
還喜歡老公、老婆、媽媽、女兒之類的亂叫,小純就是
她的「老婆」之一。

小純的個子非常嬌小,比她還矮半個頭,輪廓不算非常
深,但長得很像混血兒,皮膚白晰,鼻子上有一點點雀
斑,配合上天生的大波浪捲,看起來是個女孩兒,卻很
有成熟女性的柔媚。

國中時代,她們一群人週末常跑到學校打球,打累了就
從體育館旁邊翻牆出來,站在人行道上對著小純房間的
窗戶大喊,小純在家的時候,會從二樓笑瞇瞇地探出頭
來揮手,然後下樓跟她們一起去吃冰。那個時候,雖然
她總是扮演呼喊茱麗葉的羅蜜歐,但其實她總覺得搞不
懂小純在想什麼。

大學她到台北來唸書,小純留在南部,距離拉開、見面
的機會也少了許多,直到某次同學會,拿到了大家的通
訊錄,才又恢復了聯絡。其實同學會她沒有參加,只是
聽死黨們八卦,有一個高大帥氣的型男接送小純,引起
了老同學們的一陣嘩然,但是拷問了半天,小純都只神
秘一笑不做回答。

恢復聯絡之後,她偶爾無聊會撥個電話跟小純有一搭沒
一搭的聊,聊到不知道要說什麼就掛斷。大學畢業的那
一年,小純說想在找工作之前到處走走,來台北的時候
,借她的租屋處住幾天,她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 ※ ※

那幾天,她帶著小純在台北街頭漫無目的地亂走,兩個
女生嘰嘰呱呱地有說不完的話,吃飽喝足之後,租一堆
漫畫小說回住處泡。龜在一個幾坪大的小房間裡,沒日
沒夜地度著,小純滾在她的床上看漫畫,她趴在茶几上
拼拼圖,忽然之間,她的眼睛被兩隻手摀住了。

「欸上上,我漫畫看完了,有點無聊。」
小純耍賴著說,

「那等我拼圖拼完一起出去換書。」
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不要,妳要不要陪我玩?」
小純的語氣任性了起來,

「好啊,玩什麼?」
她不疑有它地答應了,

「那妳躺到床上去,眼睛不准睜開唷。」
小純認真地說,

「要幹嘛?神神秘秘的,」
她邊照做邊笑著說,

但是接下來的發展,卻著實出乎意料之外,她感覺到有
個溫軟的舌頭沿著小腿細細地往上舔舐著,然後有一隻
手伸進她寬大的T恤裡,用指尖輕柔地在她的胸部上畫
圈,是小純!一瞬間,她有點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形
,呆若木雞地僵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小純頑皮地對著她的臉吹了一口氣:「咦,上上需要人
工呼吸嗎?」接著就吻了上來,接觸她的時候,她的腦
袋還沒恢復運轉,只覺得小純的鼻子好軟,嘴唇也好軟
,原來跟女孩子親吻的感覺,是這個樣子的啊!

人工呼吸發揮了效用,她終於回過神,當時的她並不知
道該怎麼取悅對方,乾脆全憑直覺、貪婪地回吻,親暱
地用舌頭試探著小純的反應,小純咯咯地笑了起來,進
一步地把她的上衣跟熱褲都脫掉,用力地吸吮著她鎖骨
附近的肌膚,接著用指頭玩弄起她的蓓蕾,她像被搔癢
一般的抗拒著,弓起身子閃躲,但小純並沒有就此縮手
,反而更加積極地進攻。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濕潤了,小純也步步進逼地想把指
頭探進她的幽徑裡,她顫著聲音說道:「不要……」,
小純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好吧,那換個方式。」接著
竟然扒開她的雙腿,用舌頭舔著陰部,用這麼柔滑緩和
的方式入侵她的私密之處,看著小純纖細的身軀趴伏在
她的身上愛撫著,她有一種莫名的錯置感。

抵禦著那種酥麻的、絲絲作癢的觸感,呻吟幾乎要從舌
尖溢出,可是她卻秉持著莫須有的矜持,竭盡全力地不
發出任何聲音,連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抗拒什麼,究竟
是抗拒還是期待,其實根本分不清楚!

※ ※ ※

小純並沒有用什麼東西進入她,她有一種隔著靴子搔不
到癢處的感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吶吶地問了幾句

「小純,為什麼要逗我?」

「其實沒有為什麼欸~」
「真的要說,大概是我很喜歡上上的海咪咪吧。」
說著,小純又順手在她豐滿的乳房上摸了一把,

「蛤,妳不是有男友了嗎?」
「為什麼會忽然想跟女人作?」
她第一次覺得,女人還真是他媽的很難理解,

「嗯…確實是有男友,」
「可是我想試試看,把男人跟女人放在同一個天平上,」
「哪一邊會比較重。」
小純露出一臉燦爛的笑,

「所以我就這樣被妳始亂終棄……」
她躺在小純旁邊哀怨地演了起來,

「我覺得,妳沒有很想跟我作對吧?」
小純忽然正色地問,

「嗯。」
其實,她的心中也存在著一個天平,
孰輕孰重她也不曉得,
只是上面佔著的人並不是小純,
當然,也從來沒想過會被小純給「吃」了。

「那我們還是當好朋友就好。」
小純笑著說,

「嗯好,當好朋友吧!」
她笑著回應,為這一場意外的插曲,劃下句點。

癖–The Lover

他們抵達的時候,整個城市看起來都灰撲撲的,冬日裡
的陰天,接近零度的空氣透著一股蕭瑟的味道,寒意刺
得人直打哆索,卻澆不熄她興奮的心情。這個古老的城
市素有「百塔之城」的美稱,尤其是他們所在的這個區
域,歷經了千百年的風霜雨雪,留存至今的悠久建築,
瀰漫著詩意的美感,彷彿每一吋青石磚鋪成的街道,都
刻畫著不為人知的神秘故事。

她拿出資料,熟練地帶著尼歐前往訂好的旅館,對她而
言,這個旅館也是這趟旅程裡期待的景點之一,除了建
築物本身擁有600年的歷史之外,壁飾以及客房裡的
傢具,採用的都是同時代的古董,雖然住宿價格不斐,
她還是撒嬌地說服尼歐陪她好好住幾天。

※ ※ ※

抵達旅館的時候,接待人員親切地送上兩杯香檳,撫慰
了兩人長途飛行後的疲憊,接著帶領他們進入古色古香
的房間。放下行囊,她在房間裡細細端詳了起來,歐洲
的天氣乾冷,非常適合保存古老的建築,但是不管建材
再怎麼不容易殘敗,房子還是需要整修到令人居住起來
舒適的程度,新磚舊瓦相差了六百年的歷史,往往造成
遮掩不住的違和感,一旦出現如此狀況,這個古物就算
是毀了。

令她欣喜的是,這棟古老的建築物,設計者用了許多巧
思來呈現「她」的美,老舊建築通常樓層高度不像現代
建築這麼高,建材又多以木頭為主,加上年代久遠、色
澤晦暗,常常給人壓迫抑鬱的感覺,但是這棟建築物保
留了地板與天花板的原貌,中段部分漆上粉感米白,顯
得十分溫潤典雅,有歷史感卻不陳舊。

她褪下厚重的衣物,赤著腳踩在原木地板天然的紋路上
,感受到慾望沿著腳底冰涼攀上身軀,環顧四周,樸實
訥言的衣櫃包藏著秘密佇立著,暗色雕花靠背椅像波西
米亞占卜婦女一般,帶著嘲諷的意味直視前方,她用手
交互遮掩著搖晃的乳房,躺上了房間裡的大床,就像被
天花板凝視著,滿繪著藤蔓與果實的天花板,不知道看
過了多少男人與女人交媾的過程,一想到這裡,她幾乎
已經高潮了起來!

※ ※ ※

尼歐跟她在一起多年,非常瞭解她的習性,趁著她欣賞
房間之美的時間,自動自發地沖好澡,只圍著一條浴巾
踏出浴室,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粗暴地把尼歐吻到差點
黏在牆上。

「已經等不及了嗎?不先看一下浴室?還不賴唷~」
尼歐笑了起來,

「是嗎?沒關係,反正等下就會用到。」
她邊吐著舌頭邊抽掉尼歐僅存的「遮羞布」,

「妳,從裡到外都濕透了!」
她滿溢的慾望順著尼歐的指尖爬到他身上,
兩個人直接進入狀況!

她像被抓來的女奴一般匍匐在床上,翹高了肥白豐滿的
臀部,回身對著尼歐媚笑,後背式是她不怎麼喜歡的體
位,總覺得相當無感,但是在此時此刻根本無所謂了,
因為她已經被慾望的浪潮點燃,只想狠狠地幹到爽!彷
彿接收到她的情緒電波,尼歐也跟著high了起來,
開始激烈地狂抽猛送,激烈到她幾乎要陷進床裡面,激
烈到連這張溫順沈默的大床都開始吟哦,激烈到整個房
間的櫃子都震顫著起了雞皮疙瘩!

※ ※ ※

翻騰了一下午,從激情之中爬起來的她進入浴室想沖個
澡,尼歐也緊跟著她進來,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穿過
腋下撫她胸前的蓓蕾,意猶未盡地討糖吃。

「寶貝,至少讓我先看看浴室長什麼樣子。」
她輕輕地把尼歐的手拍掉,認真地打量整個浴室。

浴室當然不可能保留幾百年前的原貌,畢竟這可是抽水
馬桶的時代,但設計者刻意選用了深、淺咖啡色的小格
子磁磚,鋪陳出一個設備現代化,卻相當有懷舊氛圍的
空間,十分精彩。

她的慾望跟隨著讚賞湧現,站在浴缸裡兩個人又來了一
發,打開水筏,強力的水柱從蓮蓬頭噴發,兩個人瞬間
變得濕淋淋地,頭髮全貼在身上,水珠沿著身軀滴下來
,一面沖洗著體表殘留的慾望,一面刺激著內裡產生新
的慾望!

※ ※ ※

對於生長在南國的兩個人來說,這個城市的冬天無疑是
非常的冷,不過,在旅館繾綣了兩三天之後,尼歐也不
免有些遲疑。

「我們坐飛機飛越大半個地球,」
「難道是特地來住旅館的嗎?」
躺在床上,尼歐用手指捲著她的頭髮玩,

「不是啊,不過我們只在這裡度過聖誕這幾天,」
「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啦~」
她轉過頭輕輕地啃尼歐的手指,

「我不太懂為什麼妳在這種地方做愛就特別亢奮,」
「妳的high點還真是奇怪。」
尼歐困惑地說,

「歷史悠~久嘛,會有奇妙的憧憬。」
「這裡住起來不好嗎?」
她撐起上半身問道,

「也不是,」
「只是做愛的時候櫃子會咖咖咖的有點好笑。」
尼歐搔著頭說,

「那也沒辦法啊,櫃子少說也有四百年,」
「變形也是正常的嘛~一搖就會發出聲音!」
她躺回床上,眨著眼說:
「寶貝,這個房間最貴的季節,每晚345歐元哦~」
「不再好好的『利用』一下嗎?」

暗戀–The Stars

AM01:17

她醒過來的時候,電視跟PS2還開著,遊戲的開頭動
畫一次又一次地在螢幕上輪迴播放,他躺倒在電視機前
的睡袋上酣眠著。她躡手躡腳地靠近他身側,用一根髮
絲搔了搔他的鼻子,他皺了皺鼻子,沒有醒來。

她摘掉眼鏡,以超近距離仔細觀看他的睡顏,不得不說
,他長得非常好看,單邊臉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笑
起來非常迷人,一時之間她玩心大起,開始輕輕地解開
他的褲腰帶。也許是抽走腰帶的力道太大,他揉著眼睛
驚坐起來,一臉惺忪地看她在做什麼。

「怎麼?」

「你打算就那樣睡在我家地板上?」

「我想呆在有人在的地方,睡地板也沒關係。」

「不怕被我怎麼樣嗎?」
她淺淺一笑,

「反正都失戀了,要就來吧。」
他自嘲地說,

魂是一個bi,剛認識的時候,她跟他都處於失戀狀態
,像兩隻濕淋淋剛爬上岸的落水狗靠在一起取暖,更湊
巧的是,「甩了她的男人的前女友,是剛被魂甩了的前
女友」,白話一點的意思就是,她在同一個站接連著認
識了同一個女人的前後任男友,或許這算是冥冥之中注
定的一種緣分也說不定。

魂看起來開朗,但是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他跟自己具
有某種同質性,骨子裡暗藏著陰晴不定的因子,她常常
可以揣測到魂的心思,相對的,魂也能精準地看穿她的
掩飾,那陣子他們走得很近,白天一起去咖啡館泡整日
,只為了看同一個吧台帥哥,夜晚在她的住處打電動泡
整晚,有時他不想回家,就在她房間打地鋪解決,但是
卻什麼事都沒發生。

※ ※ ※

PM15:03

那個學期,她跟他選修了同一門通識,說好輪流去上課
,互相抄筆記簽到,考試快到的時候交換一下情報,不
過事實上是兩個人加起來還不夠一個人的出席數,考試
的那天天氣很好,她興致勃勃地捧著書去上課,到了教
室才發現等下要考試,急急忙忙地打手機call他來
考試,毫無準備的結果,當然就是考得亂七八糟,考試
結束後兩個人臉色灰敗地一起踏出教室,正陰暗著的時
候,魂忽然一把攫住她,在她耳邊悄語:「手借我幾分
鐘。」話音未落,他已經自顧自地牽起她往前走。

她當下只覺得莫名其妙,卻什麼也沒問,迎面而來一個
超正的妹,要說是國色天香也絕對當得起,本來在跟身
邊的同學談笑,目光觸及魂的時候,臉色卻猝然一變,
眼眶馬上就紅了起來,煞白著一張臉上下掃視她,她一
看就知道正妹肯定誤會了,本能反應伸出手開口想否認
,魂用力一拉扯著她快步擠進下課的人潮裡。

「搞什麼?那是你前女友?」
她瞪大眼睛問他,

「嗯。」
魂背對著她,勉強地回答。

「幹嘛讓她誤會?幹嘛利用我?」
她不悅地甩開他的手,

「很難解釋,乾脆讓她死心塌地對她比較好。」
他一臉懶散、面無表情,

「幹,那你怎麼不牽一個男人從她面前走過去?」

「因為我覺得她不會懂,還是牽著妳的效果比較好。」
魂語帶嘲諷地笑著說,露出了臉頰上的酒窩,
她感覺到心裡一陣刺痛,
只能站著不動、不發一語,靜靜等著尖銳的痛感消散。
魂停下腳步、退回她身邊默默等著。

「你前女友正到爆表你知道嗎?」
「我這輩子沒看過那麼漂亮的女生。」
她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

「嗯,我知道。」

「那為什麼不好好珍惜?」
「我看她眼眶紅起來,心都痛了!」

「就是想好好珍惜,才要放走她。」

「蛤?你這叫好好珍惜?」
「你是得了絕症?腦子壞了嗎?」
「講這種白痴話,以為在演偶像劇喔?」

「就是因為長得很正,當初跟我告白的時候,」
「雖然我對她沒有感覺,還是答應交往了……」

「碼的男人就是賤!」
她氣到想摔東西,

「對,人就是這麼賤,」
「送上門的不吃白不吃,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後來我發現對她沒感覺,所以有點折磨她吧。」
「對她很不好,想看看她會忍耐到什麼程度,」
「但是我現在想放走她。」

「你這個人渣!」

「我跟她認識不久,她跟前男友分手就跟我在一起,」
「我想她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外表,算是扯平了吧。」
他不帶一絲感情、冷靜地說,

「……」

「謝謝妳讓我利用,欠妳一份人情。」
魂對她講話非常直接,直接到近乎小人的地步,
她反而很難拒絕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 ※ ※

PM21:39

接下來的那陣子,她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浮木,很快地
跟當時追她的男人在一起,但是外表的傷好了,內裡卻
還陷於一片麻木當中,流不出眼淚卻也笑不出聲音,那
個男人對她很好,她卻棄若敝屣,隨時充斥著不耐煩,
每天大吵小吵像想把人從身邊趕走似地。

魂則是同時參加了好幾個社團,以他的長相,即使死會
也有一票學妹跟他曖昧來曖昧去,活會時當然更不用說
,很快地就跟一個社團學妹在一起,又同時跟社團學長
走得很近,加上天生賤嘴滑舌改不掉,三不五時還是一
直叫她介紹帥哥正妹給他。

某天晚上,她跟男友吵完架正在心情惡劣,矇著頭躲在
被窩裡逃避世界,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魂。

「哈囉~」
魂講話有一種俏皮的輕佻,

「有何貴幹?」
她沒好氣地答道,

「咦,今天心情不好,大姨媽來啦?」

「幹,關你屁事!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她在電話這頭翻了一個白眼,恨不得傳送到對面去,

「唉呀不用這麼兇,」
「我只是最近花錢花得凶,想來關心一下妳過得怎樣。」
魂半嬉笑半正經的說,

「花錢花得凶跟關心我有什麼關連啊?」
她不解的問,

「因為我認識的人除了妳之外,」
「找不出第二個這麼會敗家的人啦~」
「所以我每次跟妳聊完都感到萬分欣慰!」
那陣子魂剛摔進攝影這個大坑,
相機、鏡頭幾萬幾萬的敗,
良心過不去的時候就找她告解一番,

「……北七!又搞到沒錢吃飯啦?」
她忍不住酸一下,

「嗯對啊,買了相機,下下個月想去日本自助,」
「勒緊褲帶猛打工啊!」

「我看你根本是打電話來找我炫耀咩,不跟你說啦~」
說著她便準備掛電話,

「欸等等,我在社團的暗房,」
「一個人沖洗照片好可怕,妳來陪我啦我去接妳!」
「拜託啦拜託啦~」
扯了半天原來是想找人陪,
凹不過他的拜託,她帶著零食小說睡袋出門去了。

※ ※ ※

AM03:57

魂載著她到社辦的時候,已經半夜十一點多,小小的社
辦十分凌亂,桌上堆滿了書本跟泡麵碗,居然還有一台
電腦可以用,只是不能連上網,她懶得講話,自個兒窩
著玩新接龍,累了就拿餅乾出來邊啃邊看小說,魂則是
自顧自地忙著在社辦跟暗房之間進進出出,興致勃勃地
弄他的作品。

睏了的時候,她把兩張椅子併在一起,裹著睡袋縮在上
面睡,半夢半醒迷濛之際,彷彿感覺到有人偷親她的額
頭,但是睡意凌駕了思考能力,接著又進入了酣眠。隔
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天都亮了!

魂忙了一整晚,像遊魂一樣地送她回家,自己才倦鳥歸
巢似地回家睡覺,什麼也沒說,她也就忘了問他怎麼不
找學妹去社辦陪他。接下來幾年,兩個人像有默契一般
,忽然之間就淡了聯絡,只偶爾在MSN通一下音訊,
她換了男友的時候照例會向魂報備一下,魂換了女友或
男友的時候也總是會跟她說一聲。

※ ※ ※

AM08:15

終於,所有的故事都要有個結尾,那年夏天的某一個早
上,她剛進公司正好遇到魂上線,就順便登登登地敲了
對方一下。

「哈囉~」
她學著他的語氣傳訊給他,

「早,什麼風把妳吹過來?」

「我要結婚了,要給我炸一下嗎?」
她直接了當地說,

「……那時候我會去旅行,不用炸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忙,隔了半晌他才回訊,

「嗯,雖然我很缺錢不過不勉強。」
她半開玩笑的說,

「送妳一張我很喜歡的作品當禮物吧。」
「給我妳的地址。」
他忽然正經起來,還帶一點嚴肅,

「嗄?什麼作品?」
她好奇地問,

「寄到的時候妳就知道了。」
他神秘兮兮地賣關子死都不肯說,

「幹,耍什麼神秘!」

「欸欸欸~妳有沒有覺得妳一直在換男人?」
「我想找時間插一下都找不到時間點。」
正經不超過30秒,他又嘻皮笑臉了起來,

「幹,我快變人妻了捏,還想插什麼?」

「妳說咧?讓妳看看我的逗貓棒!」
「話說我們也算是認識很久,怎麼都沒有擦槍走火?」

「大概是因為我吃便當的時候,」
「習慣把喜歡的菜放到最後吃吧。」
她隨口說說地做了一個結束。

幾天以後她收到了一個包裹,是一幀小照,照片裡是她
窩在椅子上縮成一團的睡顏,附著一張隨處可見的黃色
便利貼:「真巧,我也習慣把喜歡的菜放到最後,結果
有時候竟然忘記吃,以後還是改成一開始就吃掉比較好
。」

困獸–The Hanged Man

他拿出鑰匙開門,她面無表情地跟著進屋,開了燈,滿
屋凌亂盡入眼簾,幾個打包到一半的紙箱放在客廳的正
中央,地板上蒙著一層灰,手機音樂響起,他面朝櫃子
刻意不看她,自顧自地講了起來,她的鞋跟喀喀喀地在
屋裡逡巡著,憤懣的情緒迴盪在整個屋子裡。

他慢條斯理地掛上電話,她隱忍著的怒氣就等著這一刻
噴發出來,彷彿正在播映懷舊電影,黑白畫面加上刻意
放慢的轉速,他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動個不
停,可想而知指責的話語不停地從那裡冒出來,他卻聽
不到聲音,像抽乾的池塘底,橫躺著一隻怨恨的魚,他
知道她正在詛咒著,卻是一場無聲的戲。

她的情緒迸裂開來,他仍像從遠古時代就存在地底的黑
曜岩一般,悄然無聲地「存在」著,不做任何辯解也不
置一詞,讓她下不了台、施不了力、找不到出口。冷漠
暫時壓下爆怒,她左手拿著紙箱,右手撿拾著桌上的東
西,當著他的面一個又一個地摔進紙箱裡,醞釀著另一
場火山爆發,他終於沉不住氣地箝住了她的右腕,她用
力抽回手,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隨手抄起他忘了帶走的滑鼠往牆上猛力一砸,啪地一聲
滑鼠落在磁磚上,發出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她揚著
臉用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無聲地挑釁,他的理智幾乎快要
斷裂,揮出的右拳硬生生拐了個彎打在房間的木門上。

「妳到底想怎樣?」
他暴怒大吼,

「你不讓我好過,」
「那就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她的唇角逸出一朵甜笑,令人不寒而慄。

※ ※ ※

他一臉冷淡地坐在床沿,不消說當然還在氣頭上,屋子
裡大件家具都搬走了,想坐著就只能坐在這張不要了的
床,她從背後靠近他,拉起他的右手撫弄著,剛剛骨節
的地方打在門上,撕裂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她低著頭輕
輕地把上面的血舔掉,像一隻貓舔著牛奶一樣,他哼了
一聲轉過身去,冷背以對。

忽地感覺到一痛,他整個兒跳起來,原來是她狠狠咬了
一口,就著燈下看,清晰一輪牙印烙在左肩上,雖然沒
有流血也是夠嗆,他轉過身惡狠狠地瞪她,她什麼也沒
說,身上小洋裝的腰帶已經抽掉,胸前的扣子全開,笑
吟吟地用一隻手支著頤歪頭看他,他滿腔的怒氣不由自
主地軟化了一些些,卻還是賭氣別過頭去。

她用雙手從背後環住他的腰,使勁想解開他的皮帶頭,
他抓著皮帶不肯妥協,她索性從身後啪地一聲直接了當
把襯衫鈕釦全部繃掉,他吃了一驚,沒釦子的襯衫毫無
半點防禦,她的手滑進襯衫底下東擾西攘,解不解皮帶
都一樣止不住侵襲,他頹然地放棄,採取消極態度地任
由她上下其手。

消極抵抗了一會兒,剛剛大吵的一股氣怎麼也嚥不下,
男人轉過身粗魯地把她抱到床上,大力地揉搓著她軟嫩
的乳房,像跟他作對似地,她發出比平常大聲三倍的浪
笑,用力一扯,他的襯衫被撕開了一半,她露出了似笑
非笑的挑釁表情,他登時有點著惱。

強硬地脫下她的小洋裝,她被拖著在床上翻滾了好幾圈
,他趁機壓上她的身體,報復也似地拍打她那兩瓣肥白
的屁股瓤子,豐臀上印著紅色的手指印,皮膚延燒著火
辣辣的感覺,屋子裡陡然升高了好幾度,她忽然像瘋了
一樣哈哈哈哈地大笑個不停,獸性大發地用力咬他,在
他身體表面留下一個又一個齒印,完整得有如牙科醫師
做的石膏齒模一般漂亮,有的地方淌出了血,像鈐了朱
紅的泥印。

情緒激化了彼此的反應,他的怒氣勃發、不再按部就班
,態度惡劣地只想進入,她張開大腿一臉無賴地拒絕了
後背式,示意他從正面來,他把她的雙腿架在肩上,粗
暴地進入,她則像貪食蛇般毫無羞恥心地吞吐著他,兩
個人在滿是灰塵的床上用盡全力翻騰著,血的味道引動
著原始的殺戮本能益發兇狠,誰也不肯示弱,這是一場
困獸之鬥!

※ ※ ※

她已經記不起究竟怎麼結束,只記得半夜三點帶著滿身
傷痕與痛楚,在空無一人的電梯裡,從鏡中看著自己,
激烈運動過後的亢奮感,使她異常清醒,眼眸閃爍著野
獸的光芒,翻領大衣直遮到酡紅的雙頰,在清冷的夜風
中傲然步出了大樓。

「究竟是誰幹誰,你真的知道?」

陰天–Death

時間接近傍晚,她在MSN上跟路西法有一搭沒一搭的
亂洽,咬著指甲等下班,路西法是她認識了將近十年的
朋友,雖然沒有發生關係,但是就很多層面來說,能聊
的尺度反而比上過床的男人還大!

「我跟燕子復合了。」
正在嘻哈之際,路西法忽然開口,

「可喜可賀~苦守寒窯十八年,終於盼得浪子回頭!」
她半開玩笑地說,

「少三八啦!」
路西法只差沒從螢幕的那一端伸手巴過來。

從她剛認識路西法時,路西法就跟燕子在一起,也是燕
子的第一個男人,就外在條件而言,兩個人簡直就是佳
偶天成,唯一的問題在於:床上不大合拍。她到現在還
記得路西法邊說邊向空中揮拳的樣子:「為什麼?為什
麼偏偏是這個合不來?」

那時她跟路西法還沒有現在這麼無話不談,雙方都有點
尷尬,她吞吞吐吐地發問,他遮遮掩掩地回答,「真的
要說也說不太明白,就是feeling不對吧,燕子
很被動、很不積極,明明她也會爽、也會高潮,為什麼
就是這麼怪?」接下來的幾年,兩個人分分合合,問題
還是解決不了。

「吶,你們之前分手的原因,解決了嗎?」
她忍不住問道,

「老實說,沒有。」
路西法無奈地回答,

「那為什麼又想到要復合?」

「因為對於周圍的人來說,我們從來沒分開過。」
「好了,下班時間到!明天聊,掰!」

※ ※ ※

下班回到家,她把疲憊的心情連同包包一起拋開,泡了
一杯暖手茶,習慣性地登入常上的bbs站瀏覽,甫上
線就收到一首別人點播給她的歌,王菲的「誓言」,瞄
了一眼點歌的人,署名竟然是——智也。

這是一首她非常喜歡的歌,王菲跟竇唯早期合作的作品
,沒想到後來王竇戀破局,她常常有「一語成讖」的感
覺,不過轉念又想,連王菲這樣子的女人都會被男人甩
掉,所謂的誓言,又能保證了什麼?呆了半晌,她默默
地離站下線,不置一詞,如果是在那時候,收到智也點
給她的歌,應該會高興得不得了吧?很可惜的是,距離
那個點的她,已經八年了。

※ ※ ※

「所以你們之後打算怎麼辦?」
隔天她繼續關心當事人,真是天生雞婆,

「我也不知道,一個月一次的性生活,哪受得了啊?」
「可是這種東西是能怎麼改善?」
路西法沒好氣的說,

「你有跟燕子直說過嗎?」

「直說喔……算有吧,但是很委婉。」
「我說,這方面相性不合,是要怎麼結婚?」
「不過我覺得,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我想,大概要她不那麼愛你,才有可能改善。」

「不那麼愛我?怎麼說。」
路西法似乎有點困惑,

「燕子太愛你了,所以跟你做愛,沒辦法純粹的享受性
吧,我猜。」

「大姊,可不可以講中文……你講這樣我聽不懂!」
「為什麼太愛我,就沒辦法享受性?」

「唉。」

※ ※ ※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是燕子,卻曾經站在同
樣卑微的角度,苦澀地仰望著男人。在她跟智也交往的
過程中,智也一直像一匹上不了鞍轡的野馬,不停不停
地跟其他女人做愛。

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她總是戰戰兢兢惶惶惑惑,在
愛情與絕望裡載浮載沉,她並不討厭上床,只是沒有辦
法從中獲得純粹的歡娛——她太焦慮了,焦慮得像是一
個沒有意志的充氣娃娃,沒想法沒反應,再怎麼幹都是
白費。

諷刺的是,這個情況從她離開智也之後開始好轉。在智
也之後,她像菟絲花般很快地找到了下一個宿主,這是
一個從未交過女友的男人,以技術而言,當然不能跟滿
手女人的智也比,但是,不再背負著沈重包袱的她,卻
在這個男人的床上,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其中最關鍵的,應該是「對等的關係」吧。她跟智也,
從一開始就處於不對等狀態,不瞭解自己的美在哪裡,
也沒有信心綻放全部的自我,卑微得不敢去思考自己喜
歡什麼、想要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她終於瞭解,自己
不適合作為一個女奴,血液中滲著獵者的氣味,不安於
被給予。

更糟的是,她的個性太過纖細,從智也的一舉一動,總
能輕易地讀取到其他女人遺留下來的痕跡,男人的喜好
無可避免地殘留著其他女人的溫度,討厭的部分則銘刻
著其他女人的故事,各式各樣的女人們像幽魂一般參與
了她跟智也的做愛過程,像觀眾似地圍繞著擁擠的雙人
床,竊竊私語地談論她這個可悲的贗品,催化了兩人之
間崩壞的程度。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性格造成悲劇」,也許其實誰也沒
有錯,錯的只是兩個人剛好在一起,狠下心離開了,也
許什麼不對的地方就忽然都對了,沒有為什麼。她訥訥
地想把這番痛楚的結論告訴路西法,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塔羅牌裡的「死神」,除了象徵著死亡之外,也代表著
新生,是的,不終結現狀就永遠無法重新開始。如果要
用一張牌為他們下一個註腳,她會毫不猶豫的遞出這張
牌,在心底描繪出一個雙面的死神頭像,一面憂傷地淚
流不止,另一面卻露出了慈悲的微笑。

※ ※ ※

下班回家,她照例把包包丟在沙發上,打開電腦連上了
網,點了一首莫文蔚的「陰天」給智也,什麼也沒說,
把這一首歌當成最後的句點。

陰天 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 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

香煙 氳成一灘光圈 和他的照片就擺在手邊
傻傻兩個人 笑得多甜

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誰都以為熱情它永不會減
除了激情褪去後的那一點點倦

也許像誰說過的貪得無饜 活該應了誰說過的不知檢點
總之那幾年 感性贏了理性那一面

陰天 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恨情慾裡的 疑點 盲點 呼之欲出 那麼明顯

女孩 通通讓到一邊 這歌裡的細微末節就算都體驗
若想真明白 真要好幾年

回想那一天 喧鬧的喜宴
耳邊響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結篇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願 最好愛恨扯平兩不相欠
感情說穿了 一人掙脫的 一人去撿
男人大可不必 百口莫辯
女人實在無須 楚楚可憐
總之那幾年 你們兩個沒有緣

老爹–The Hierophant

清晨,陽光照耀在愛澤拉斯大地之上,一名紅髮的人類
女牧師偕同聖騎士步出南海鎮的旅館,牧師和聖騎都是
為了聖光犧牲奉獻的職業,一般很受敬重,經過他們身
旁的村民們虔誠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為他們祝禱。

馬蹄搭搭進了人煙稀少的森林裡,牧師跳下馬來,身體
瞬間被一股邪惡的紫氣包裹,連周圍的空氣都冰冷了起
來,女牧師的真名叫做曼殊沙華,白晰的膚色、褐色的
眼睛、略微盤起來的棕紅色長髮與幾綹散落在肩上的髮
絲,都讓她看起來溫婉乖順,十分符合療癒系牧師給人
的印象,然而她卻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暗影牧師——悖德
、墮落、陰暗。

牧師身旁的聖騎叫做尼奧,熠熠的金髮、桀傲的馬尾、
寬闊的胸膛加上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神態,組合成一個
玩世不恭的中年男人,跟他出門,就好像隨時帶著一個
家一樣,甚至可以看到暖爐的火、爐邊正在睡覺的老狗
,充滿著安定感。

這日,他們一如往常地前行,卻發現山谷裡的野獸反常
地像潮水般湧來,眼尖的尼奧發現遠處的樹梢上站著一
隻可憎的食人妖獵人,正盯著他們,兩人道聲不好,正
想逃走的時候,曼殊沙華已經被一棍打昏——是部落盜
賊!尼奧提高警覺環顧四周,一邊等待牧師清醒,一邊
盤算著該怎麼把隱身的盜賊抓出來。

正在猶豫之際,盜賊的身影從曼殊沙華後方漸漸浮現,
伴隨而來一連迭的致命攻擊,樹梢上的獵人也對著牧師
放箭強攻,尼奧毫不猶豫地對牧師施放了保護祝福,使
她暫時免疫一切的物理傷害,接著一記暈鎚把獵人打落
地面,正想對獵人進行攻擊時,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要命,我踩到冰凍陷阱啦」!

另一邊,醒轉過來的曼殊沙華,緊急地對盜賊施放了心
靈尖嘯法術,刺耳尖銳的音波迫使盜賊不得不摀著耳朵
向後奔跑,逃避這穿腦的噪音,然而獵人卻獰笑著一步
步逼近已經失去了傍身技的牧師,面無血色的女孩只得
一步步退向樹叢……

就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樹叢裡伸出一隻腳,將食人妖
摔絆在地,一位長著尖耳朵的夜精靈緩緩地現出身形,
隨著他的出現,周圍忽然出現了有如正在融雪的泥濘地
面,才剛要爬起來的食人妖行動變得遲緩,牧師趁隙向
反方向逃走,背著弓箭的長者將閃光彈擲向盜賊,形成
了一個圓形的照明區域,盜賊擺脫了尖嘯聲的糾纏,本
來還想回來狙殺牧師,但是看到情勢已然逆轉,身影一
閃消失在森林的暗處。料理了食人妖之後,三人結伴而
行。

「非常感激你的援手,我們該怎麼稱呼你呢?」
牧師開口問道,

「我的年紀恐怕比你們老一大截,就叫我老爹吧!」

「老爹,我是暗影牧師這件事,能不能幫我保守秘密呢
?」
女孩懇求著,
對於不瞭解的大多數人來說,
暗影牧師等同於聖光的背叛者,

「我剛剛什麼都沒看到。」
老爹眨眨眼無辜地說,

※ ※ ※

認識了老爹之後,活躍於同一個地圖的三人,經常一起
進行任務,牧師與聖騎也在老爹的引薦之下,加入了老
爹所屬的戰鬥聯盟。為了掩飾暗影牧師的身份,曼殊沙
華習慣了晝伏夜出、單打獨鬥,尼奧不在身旁的時候,
她幾乎不與其他人同行。一個月圓之夜,曼殊沙華正準
備獨自出城探險,迎面而來一個長得跟尼奧很像的聖騎
,對著她親切地揮手致意。

「要不要到世界盡頭小酒館喝一杯?」

「你是……?」
說話口吻有一種熟悉感,
她卻猜不出是誰,陷入一片茫然,

「我沒跟妳組過隊,就叫我『帕拉丁』吧。」
「要不要去哪個副本走走?」

「去哪都可以嗎?」

「為妳而戰,我的女士。」

很明顯的這是某個人的分身,但對方似乎並沒有惡意,
曼殊沙華放鬆了戒心,也開始習慣了尼奧不在的時候,
由帕拉丁頂上身邊護花使者的缺。

從互動之中,曼殊沙華感覺到帕拉丁是一個善於照顧人
的男人,搭配上聖騎士這個最適合照顧人的職業,將「
無微不至」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帕拉丁也十分洞悉
人心,他很清楚曼殊沙華純潔光明的一面,也察覺了她
墮落幽微的一面,並且樂於替她守著各式各樣的秘密,
漸漸地,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之間,氣氛微妙地改變了。

※ ※ ※

一個鬱悶的午後,空氣中充滿了山雨欲來的氣味,對曼
殊沙華來說,這是非常不順遂的一天,牧師向來是一種
兵不血刃的職業,但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想上前一刀
一刀的戳怪出氣。

「哈囉~小牧師今天好嗎?」
帕拉丁悄悄地對她說,

「嗯。」

「根據我的觀察,牧師的心情好壞通常跟回話長度成正
比,」
「看來心情不是很好,要一起喝一杯嗎?」

「好啊,去哪?」
她以為對方指的是副本,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在台北。」
帕拉丁悄悄地對她說,

「哦,你有能載人的大象嗎?」
她半認真半敷衍地回應,

「大象是沒有,不過載妳肯定沒問題。」

※ ※ ※

一個小時之後,她上了「帕拉丁」的車,坐在駕駛座的
右手邊,仔細端詳著他的側臉。這是一個目測約40~
50歲的男人,年紀足夠作她的爸爸,頭髮略有些斑白
,身材瘦高,但不怎麼顯老,以外表而言,算是保持得
相當不錯。

「小牧師在線上挺健談的,怎麼見到我就嚇得說不出話
來了?」
他笑著說,

「你是人類聖騎,但是身材倒有點像夜精。」
在線上雖然熱絡,可是實際見面總難免有點彆扭。

「我的本尊確實是夜精啊。」
「我跟妳說過,我的年紀恐怕比你們老上一大截。」

「咦?你…你是『老爹』的分身?我竟然都沒發現!」

「看妳彆扭的!要不要我帶妳去網咖,隔著螢幕聊比較
有感覺?」

帕拉丁帶著她去吃了一頓不錯的晚飯,天南地北的東聊
西扯,彆扭的感覺慢慢融化不見。酒足飯飽之後,坐上
他的車,對於接下來要去哪裡,他什麼都沒說,她什麼
都沒問,車子就這麼一路開下去。忽然之間,帕拉丁停
好車、熄了火。「要不要下車走走?」他提議著。

遠處是一座橋,橋上橘黃色的路燈連成一氣,倒映在波
光粼粼的水面上,繁華而蒼涼,下了車,冷風颼颼吹過
來,她不由得打起哆嗦,他見狀伸出一支大手緊緊包覆
住她的手。

「妳的手好冰!」
他邊說著,邊用大衣把她裹進懷裡,
也許是看她沒有抗拒,
他開始輕輕地用嘴唇觸碰著她的耳垂。

「這也算是任務的一部份?」

「服務女牧師,是身為聖騎最榮幸的任務。」

她的心情五味雜陳,帕拉丁有一種成熟的溫潤,是她所
渴望著的特質,誘使著她一步步前進,但是對於老爹,
她有一點抗拒,有一點驚嚇,彷彿觸犯了亂倫禁忌般地
羞愧,腦袋一片空白。恍惚之間他將她橫抱著放在車子
的後座,車子裡的空間非常狹小,幾乎難以關上車門,
好在停車場裡空無一人,附近停著的車也足以作為掩蔽

男人侷促地撩起她的裙子,脫下靴子跟底褲,試探地愛
撫著她的身體,直到感覺濕潤,便微笑著從褲子口袋裡
摸出一個保險套,看到他的動作,有一點出乎她的意料
,正在麻木地思考著的時候,他已經扶著她的腰進入了
她。

或許是察覺了她的情緒起伏,也或者是車子裡實在難以
動彈,他將節奏放慢,動作也輕柔了起來,像害怕碰破
泡泡那樣地撥了撥她散亂的髮絲,

「妳失望了嗎?」
他幽幽地說,

「那倒不是,」
「只是我跟聖騎一起出任務,結果隊友忽然變成獵人,
有點驚訝。」

「唔,看來妳只對聖騎情有獨鍾。」
他一面從後方抽動著,一面用手撩撥著她的陰部,
前後夾攻。
正當她開始進入狀況,
卻發現他不知道是不是亢奮過頭,居然就這麼繳械了,
車子裡的空氣登時尷尬了起來,

「……對不起,
「下次我會記得開無敵,可以多撐十二秒。」
他一本正經地道歉,她噗呲一聲地笑了開來,
尷尬的氣氛隨之煙消雲散。

※ ※ ※

「我想我搞砸了,還有機會找妳一起出任務嗎?」
把她送回城鎮,他搖下車窗,叫住已離去的她,

她停下腳步,忍俊不住地眨眨眼回答道:
「下次記得開無敵。」

俄羅斯輪盤–The Wheel

你知道「Русская рулетка」這個遊戲嗎?這個詞的
意思是「命運的輪盤」,後來被泛稱為「俄羅斯輪盤」
。玩法是:準備一把左輪手槍、一顆子彈,將子彈放入
手槍之後,彈匣隨意旋轉幾圈,然後兩個人輪流對著太
陽穴開槍,有六分之一的機率會被子彈擊斃,這個遊戲
不同於其他賭博的地方在於,被命運選中的人是——輸
家。

※ ※ ※

「我的大姨媽還沒有來……該怎麼辦?」
msn「登」了一聲,沙織傳送訊息給她,

「趕快驗驗看啊,確認不是的話也比較安心。」
她語氣平和地鼓勵著沙織,但心裡一直記掛著這事。

「昨天驗了嗎?」
隔天一早,她便傳訊關心,

「……」
沙織傳來一個角落畫圈圈的表情符號,

「不會吧,兩條線?他沒有穿雨衣的習慣嗎?」
她忽然有掐死這個男人的衝動,

「他說安全期的話不會那麼倒楣,所以我才……」
沙織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現在心情很亂。」

她在螢幕前嘀咕了一陣,上網查了一家頗負盛名的婦產
科地址電話,登登登地用msn傳給沙織。沙織是她的
朋友,年紀比她小了三四歲,長得清秀可人,個性有一
點愛嬌、有一點小女人,她向來都把沙織當成妹妹看待
,兩個人常在msn上嘰嘰呱呱地聊個沒完。

但是,沙織每回交的男友,總是讓她覺得有點放心不下
,不知道為什麼,沙織的男友清一色都讓她感受到大男
人主義的色彩,沙織的個性又是逆來順受的類型,遇到
相處上的問題,雖然也會跟她抱怨,但是抱怨完還是不
免向男人低頭。她經常極力向沙織洗腦,這都21世紀
了,幹嘛還要委屈自己當阿信?不過烏鴉當久了,自己
也覺得有些訕訕然,漸漸地兩個人就生疏了。

※ ※ ※

「妳昨天去醫院的結果怎麼樣?」
隔天一大早才剛到公司,她就趁著空檔傳訊給沙織,

「醫生說…六週了,要處理的話要趕快,不然只會越來
越棘手。」
她彷彿可以看到沙織低垂著頭喪氣的樣子,

「那妳跟他討論了嗎?」

「他…他還蠻負責的,說要陪我去醫院處理掉。」
沙織欣慰地說,甚至還帶著一點賞識自己男友的語氣,
「我們只是現在不可能生小孩,也不可能結婚,」
「但至少他不是射後不理的人呀!」

勉強按捺著一肚子怒氣,跟沙織確認了要去「處理」的
事情都安排妥了,她才停止傳訊。就算疏遠了,她跟沙
織畢竟是連MC來都會聊到的好朋友,孩子都六週大了
,沙織說的什麼安全期才沒戴套云云,想也知道只是說
給她聽的胡話,還在替她男人遮掩,「又是一個只顧自
己中出的爛男人」!

她覺得沙織很傻,很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覺得自己也沒
資格說別人,世界上的傻女人太多,當初她也是那些傻
女人裡的一個。

※ ※ ※

剛上大學的那陣子,年少輕狂免不了亂七八糟,但是她
很清楚自己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不可能為了任何因素
放棄自己的生活,所以不管跟什麼人做,套子或事後藥
,至少選一個用。唯獨跟智也分分合合的那兩年,一次
都沒有使用。

智也娃娃臉,比她小一歲,看起來斯文靦腆,她跟他在
社團聚會裡認識,同時也認識了一整群的朋友,經常吆
五喝六地相邀去唱歌。那時候智也還跟他的前女友里美
在一起,里美的醋勁很大,只要聽說智也跟哪個女人出
去玩,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她跟社團裡的女孩子都很
同情智也,覺得里美的情緒老是歇斯底里,男人當然受
不了。

她的歌唱得還可以,智也很喜歡約她去唱歌,里美便越
鬧越兇,甚至會趕到KTV裡來對著她動手,卻反而讓
她跟智也越走越近。一個冬夜裡,智也跟她都喝醉了,
從KTV裡出來,兩個人到公園裡散步醒酒,智也忽然
握緊她的手:「里美老是說我跟妳有什麼,那我們就這
麼做吧!」從那天開始,她變成了智也的新女友。

智也總是誇獎她,說她不像里美那樣難以溝通,所以無
論怎麼不高興,她都不對智也發脾氣或是意氣用事;智
也總是誇獎她,說她不像里美那樣自我中心,所以受了
什麼委屈,她都盡量忍耐、努力配合;智也總是誇獎她
,說她就連在床上都比里美溫柔體貼,只要是智也,說
什麼她都聽、任由他予取予求。

當然,智也是不戴套的,
「如果妳愛我的話,會願意生下我的小孩吧?」
智也這麼說著的時候,不戴套彷彿變成了愛的考驗,
她只能以承擔風險來對智也獻上身為女奴的全部忠誠!

很快的,她就發現里美變成了智也對她的緊箍咒:「拜
託妳不要變得像里美一樣好不好?」一吵架,整個社團
的女人紛紛對智也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不在智也身邊的
時候,她打電話給智也,會拉長耳朵仔細聽有沒有女人
說話的聲音,上智也常上的站,找尋有沒有其他女人的
ip來源跟智也一樣,深夜趕到智也家樓下,檢查有沒
有其他女人的車停在那裡。

但是,就算抓到又能怎樣?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智也跟
里美從來沒斷過,其他的女人就更不消說。智也當兵的
時候,她趕到軍營去看他,老遠就看到里美也來了,或
許對智也來說,她最大的價值只不過是比里美聽話。

那時候的她,傻得沒有邊,她覺得這是一場命運的賭局
,跟她對賭的人是里美,開槍的當然是智也——依照智
也的習慣,跟里美上床一定也不會戴套吧!

渾渾噩噩的兩年裡,她像鬼迷心竅,完全沒有想過,如
果懷孕了該怎麼處理,甚至還有一點期待,就好像可以
證明自己才是命運選中的、智也的女人一樣。直到有一
天,里美寫了一封言詞非常不堪的信來給她,一邊辱罵
,一邊哀求,里美怨恨地說,自己為了智也去墮胎,都
是她害的。

從接到信的那天開始,她完全斷絕了跟智也的聯繫,把
慣用的網路id全部都砍掉,email、msn全部
申請新的,租約到期就搬走,跟智也有關的東西都毀棄
,就當作那個非常喜歡智也的女人死了,願賭服輸。

※ ※ ※

很多年以後,看了松本清張寫的《夜光的階梯》一作,
她終於明白,智也跟書裡的佐山道夫是同一種男人,在
他身邊的女人最後都會變成神經質的幸子,道夫終於不
得不殺掉她們。而跟智也在一起的女人,都會變成可悲
的里美,當智也不再喜歡,就把她們從他的生活中一個
一個的去除掉。

回首前塵往事,她非常感謝上蒼,該說是祖上積德、三
生有幸嗎?命運沒有選上她,畢竟從那一場愚昧的俄羅
斯輪盤裡,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