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星期四的君島

不淨

以下是最近幾天的喃喃自語。

在和寂一起去尋找晚餐的路上,聊著最近一起讀書內容時,他提起克里斯蒂娃說過關於賤斥的內容。
人對於排泄物處於一種矛盾,在排泄物未能離開身體前,或許也不會意識到排泄物的存在,但排泄物離開身體後,為了種種原因用儀式規則讓排泄隱藏起來。
也想起佛教在教人放棄執著時會講的不淨觀,把人的身體分解化約為種種不淨之物,血膿水骨毛髮內臟穢物,人不可能對這些感到舒適,如果能經由觀想看透這些,也就可以放棄對肉體的執著。

想起剛好在一星期前,住在加拿大的娜娜,在LINE上幽幽的說:「我不太懂擺弄垃圾和用顏料畫圖,還有精神分裂患者用糞便塗牆差別在哪說,是媒材的細菌數量問題?」

這個月開始看書練習關於一種叫「記憶宮殿」的觀想,據說是透過想像和記憶有關的事物,詳細的運用幻想力建立起記憶的建築,長期的練習和擴展之後便可幾近無窮的記憶下任何事物。我沒有這麼大野心,開始練習的出發點只是為了想回顧一些生命中模糊的經驗和感受,並試著找出適當的位置去安放它。
也因此,十年前或二十年前一些未曾深刻再重新想過的事情,又被我拿出來放在屬於自己的展示台上,觀察,檢視,決定是要丟棄,還是放在那個我自己建構出來的「自己的房間」裡。

我發現其實,在性方面,我仍然記得過去和我相處過的女人們,但卻不是經由直接的記憶記得。例如我記得的SU是因為我還能想起在宿舍後方洗衣間內,在昏暗的日光燈中撩起她丹寧布長裙,指尖和掌摸上她被絲襪裹著的大腿;記得MEI是因為想起在淡水的那夜,歡愛後放空的看著落地窗陽台外,遠方海上的光點,不知道是漁船還是更為神祕的燈火;記得小平則是她異常冰冷的舌尖;記得KEY則是因為在我大學當年的租屋處,她在我的上面擺動腰力時,我還記得當時日光燈那蒼白的冷光……。

只要能想起這一點片段,那麼隨之而來的形象就一點一滴的,如同一群牽著手圍著營火跳著舞的人,那些原本模糊的臉、穿著衣服的花色、頭髮的長度或表情,慢慢清晰起來。只是其實也無法再確認,到底那些是真實的情況,還是自己事後再從少數材料,依照著自我暗示和滿足所建立起來的另一種記憶。
在揮灑和排列這些材料的同時,也不禁懷疑,一定有某些東西被我關進了記憶裡的地下室,是我不願意去想起的。就好像那些是自己排泄後不願再見到的。
曾有一段時間做著和蜘蛛和節肢動物有關的夢,另一段時間常做蛇類吞咬和緊纏自己的夢。不常做夢,但如果醒來還記得,那麼都不會是太愉快的。

記憶宮殿的練習目前才剛建好起居室,關於自己慾望,我還沒確定到底要安放在臥室,或是再創出一間遊戲室,甚至某些是否應該放在廚房,關於窒息和迷離破碎的,是不是就掃進地下室,並且創造出怪物來看守?

記憶不是純的,篩選是可疑的,回想充滿了不現實感,發現的不淨也是自己的。我很高興能接受不怎麼純淨,但確實活著,並在各種事物中品嚐到不愉快的自己。

我帶著妳在荒野中迷走(之二)

我們第三次發生的時候,妳的表情已和前幾次不一樣,不同於第一次眉間露出的困擾,而是全然的享受,沈溺,期待和感覺。那天是我和第一次的面對面抱著,在深入彼此時互相擁吻。

我說,讓我知道你有多想我。

或許你還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我只好捧著妳的臉,在不停下動怍的情況下,以強烈的節奏吻妳,仿佛要用口唇讓妳的呼吸停止。

那天也是和妳第一次使用背後位,妳更加溼潤的身體混合著經期未完全消失的氣味,讓我興奮。但和妳的交合卻也不是全然的動物性。這次,我們在床上待了很久,沒有蓋上被子時,身體也因為餘韻而保持著可以抵抗寒流的溫暖。妳說我真的把妳帶壞了。

因為妳這樣說了,我才意識到:我,就是要想妳嚐著,妳心中和妳身體裡的那種壞。也許在第一次見到妳時就想要讓妳這樣了。

妳曾說,因為在妳眼中我無法歸類,因為無法歸類所以才會迷戀吧?但其實妳帶給我的驚奇並不比我帶給妳的少。我樂於發掘妳所不知道的那面,希望妳多利用我去體驗以前未曾體驗過的。

真正讓我有罪惡感,也許並不是在身體關係上我讓妳變成了什麼,而是慢慢的在妳的生活和意識裡佔了一個地位。這個地位讓我們可以每週一次這樣的約會,讓我們在凌晨的時間中,在網路上劃出一只屬於我們的空間,說話。

想起有次妳若有以無的說「不知道我是第幾個」,大概是妳第二或第三次語帶嘲諷的說著,我知道那是妳向我伸出小小的刺,不只是刺向我,要讓我流血來證明我是在意妳的。也是刺向妳自己,提醒妳自己不要靠得我太近。

也想起在捷運上送妳回家時,妳說我並不介意在聊天中提起妳的男友,是不是並不在意妳;另一次,妳說起對寒假要和他去南部玩的行程,說到一半妳陡然停住的陷入沈默。

我並不介意和妳之間的這些不適感,反倒擔心這些不適帶給你的影響。這些年我學到,舒適不見得就是快樂,而無罪惡感未必代表自由,在建立起關係的責任中,我慢慢的像一個照顧者,但有時後回身一看,也許我才是那個最需要學習照顧自己的人。

所以當妳想要刺傷我時,我只是笑笑抱住妳,不只是為了喜歡,更多是因為憐惜,並且讓妳有伸展和憎恨的空間。我知道向別人伸出刺的感覺,也曾經感受過被刺的感覺。我能處理這些感覺了,但也知道要學著怎麼做,一段時間後跨過自己,變得懂得怎麼做並不容易。

三十歲之後,慢慢才了解人和人的相處是怎麼回事。儘管在和別人產生關係時,我總先入為主的認為兩者是對等的男女。我很珍惜目前和妳的一切。在妳身上,我想得還要重新學習。

第三個月了,在等待春季到來之時,也請多多指教,讓我牽著妳的手在我們的時間裡,進行奇幻旅程。

我帶著妳在荒野中迷走(之一)

接到妳的電話,要我走出圖書館陪妳去逛逛。

傍晚的校園,運動場邊不知何時開始出現賣物攤。
陪妳排在領取學生會發放冬至湯圓的隊伍中,從側面看著妳的表情,感覺淡淡的雀躍傳過來。不是不能或不想同理,而是那個能被此時氣氛感染的器質,多年前早已丟失在名為成長和整理的漩渦之中。

即使如此,看著妳因為園遊會活動而高興,我也覺得此刻是美好的,一定。 

牽著手時,我其實很喜歡摸著你無名指上,代表你日常生活那一面的,與他的定情戒。 

捷運站。
分別的前三分鐘,害羞的笑在我耳邊說 :
「和你做愛真的很舒服,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

 我心底激起一絲絲罪惡感。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總覺得妳的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出一種期待,或著說是對不知名事物的凝視。
想起又一個月後,在北美館二樓的某處,一起坐在黑色的房間裡看著由反複殘留文字和片斷攝影形成的短片,因為畫面語焉不詳,讓我們都找到了理由繼續待在那片黑暗上。

記得我的手指開始穿過妳的髮間開始撫弄妳的頸子的時,妳加重的呼息讓我下定決定吻上妳。妳沒有拒絕。於是我碰上妳那小而薄的嘴唇,間斷不停的舔勾吸纏,我知道,我可以帶妳去那妳未曾去過的關係裡了。

 我們發生第一次的時候,很惡劣的我用了妳在上位的姿勢。
我說,如果妳真的要拒絕,那麼只要起身,離開我。是的,我沒能讓妳拒絕,因為其實我也不想要妳拒絕。但其實我也不確定我準備好了沒有,同時照顧妳我的感受。

妳屈服了,很不情願的讓快感說服了妳。這是我的勝利,但我想實際上我也只勝利了這麼一次。 

妳說,不希望這只是個要躲藏的關係,至少這樣讓妳替我感到委屈,覺得對我不公平。聽妳這麼說的時候,覺得妳再替自己找出口,也許在這關係裡妳才是主動的一方。

 某夜你在即時通訊軟體上,和我說儘管你離不開他,視他為家人,但仍執著於他過去曾經有的女友,以及你們之間的不協調。性在你們之間像是一方的索取和另一方的忍耐,兩者落差的痛苦,大概就是妳寧願以這種形式和我享受愉悅的理由。 

之所以能帶著妳進入這種關係,是利用著妳的期待,合併著我的引誘。是我半強迫的讓妳開始學習身體的快感,或是說,讓你知道性和做愛也可以是這麼欣快的感覺。也開始教妳,不要因為身體的感覺而感到羞恥。 

但我想我並不是真的感到罪惡,畢竟我已開始習慣引誘,以體驗之名帶領他人走向情慾。

不凝視著,但卻彼此靠近

很難解釋我和妮卡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關係。

我們不上床,但有時一起逛街,一起在家裡看DVD或電影,她有時在半吵半求下借我家廚房,對照著網路上的點心食譜做料理實驗。最接近肉體的關係則是抱著一起在被窩裡睡覺,她趴在我的肩膀到胸口一帶,我滿足的的用手臂勾著她的脖子撫著頭。

我們變得比較靠近的那一天是在美術館。

前一夜一起和朋友聽著蔡明亮的講演到深夜,去地下室裡看了李康生的電影,等到天亮大家各自回家,我則又回到美術館,臥在墊子上睡著。
(是的,美術館準備了墊子讓看電影的人可以睡在裡面,又或是睡在美術館本身也成展覽的一部分)

總之在昏暗的美術館裡還沒來得及做完我第一個夢,妮卡就蹲在我身邊。天冷,她圍了一條毛織大披肩,身上穿著T恤和很像沙龍的長裙。
「我被關在我家外面了」她無奈的說,進了家門但父母把陽台落地窗給上鎖,家裡沒有人醒著,只好無奈的回到美術館。

剛好李康生的臉投影到牆上,但其實我們都一夜沒睡了,另外找一處可以容得下兩人的角落,各自臥在一塊大墊子兩邊。

現在想起來,那天應該稍稍感謝美術館的冷氣無視寒流的強力吹送。

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也許是在聽到李康生第二次還是第三次悲淚唱滿江紅的時候,我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妮卡身上,挨著她,看著她脫下眼鏡的睡臉。

當李康生開始絕望的啃咬那顆高麗菜時,我們就在披肩和外套形成的被窩裡睡在一起了。姿勢也就和以後她和我睡的時候一樣,她的頭趴在我肩上到胸前一帶,我的手勾過她的頸子,手指陷在她的頭髮裡,每一道她的呼吸都吹到我側臉上。然後隨著進入熟睡,她的腿隔著長裙貼在我穿著牛仔褲的大腿上,溫溫暖暖。

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其實對她還有些幻想。但當我們睡在一起的時候,變成一種只有性但沒有慾望的睡。有時試探的伸進她的上衣裡,咬起她的耳垂,得到的是睡眠中懶洋洋的呼吸,激不起我的慾望。

神奇的,和她只要這種程度就好,我就可以滿足。

那天我們一起抱著睡了四個郊遊的長度,不論週邊是不是坐或臥滿了來看電影的人。中間她也許有醒來,但沒有離開過我的胸前。我想之後我特別愛在美術館約會,肯定和這次有關的。直到傍晚,李康生最後一次走出那個有著壁畫的廢墟房間,我們才在沒人注意時起身分開。

那次之後我覺得我們比起朋友更靠近,但不可能成為情人。偶而因為工作她來我家借用電腦,也任由我從背後抱著她。累了,就像那天在美術館一樣,抱著在床上睡覺。

現在我還是不太確定到底是誰在靠近誰。曾經為了證明我們並不是這麼靠近,試圖突破防線,被她半哭半驚慌拒絕,最後還是和原來一樣,在我的床上,親密又陌生的一起抱著睡一整晚。大概是因為這樣,之後我很難再拒絕她任何的要求。我也拗著她在生日時帶我去吃法式巧克力。

我猜想妮卡只是寂寞,但不了解自己的寂寞,但能夠辦認安撫寂寞所需的溫暖。我能夠接受這樣的關係,大概也是很高興知道自己能夠提供溫暖吧。

現在我還欠著一次親手做義大利麵給她吃,還沒決定什麼時實現這個諾言。至於我們常常進行著不知算不算吵架的吵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們身上都有一片自己未曾看見的風景

想逃,想出去走走,一整個不想面對。
說服自己要再來一次陌生城市裡的獨行,慢慢在路上走一兩個小時,感覺到了再坐下,攤開本子,於衝動和迷濛之中,寫下關於自己和她們的事。即使只要付出相當的紙上勞動,但這類出走儀式對我也愈來愈重要。

今年正式發現內在衝突後,我再也無法只是單純的約女孩子睡覺。
或許是更沈溺的,和對方建立起連接,同時恣意糾纏,控制。
綠說的沒錯,每個人都有一座自己的牢,而我建立起自己慾望的牢。不是屬於肉體。 

想起數天前在RAY身上看到的餘韻表情,而半小時後她要去見她的男友。

 也想起艾在FB上短短的說「謝謝你的卡片」。

想起剛剛離開我家的妮卡謝謝我替她解夢。

最後想起綠。 

在這慢慢走,慢慢明白的過程中,並沒有愈來愈容易這回事。凝視她們時所見到的東西,急欲形成回饋之時,我產生前所未有的罪惡感。或許是想要洗去、征服和證明,也開始慢慢的知道要怎麼一邊在自己的慾望裡打滾前進,一邊小心翼翼的保持安全距離而不被看穿。

 RAY說她早上做了一個夢,夢裡在我家把有著金色的寵物鼠的飼養箱放到冷藏室裡,等到再拿出來時玻璃上已結了一層霜。同時開著卡車的男人從前院闖進來,想尋找著什麼寶物。而後,她出門尋找可以吃的果實,碰到好心的阿婆帶她穿著彎曲的山路來到小巷裡的市場,回到家裡看到受傷的我。

 我聽完笑笑對她說,妳到底是有多想獨佔我。

就如同她曾說的,以她的視角不知道該怎麼去定義我,無論是朋友、喜歡的人、還是其他,不可否認,似乎正是因為無法定義所以才顯得令人著迷吧。 

在我凝視著綠、RAY、妮卡和艾等,過去一年裡所碰到的女性,我想或多或少也想把我的窺視,化成不起眼的線索送給對方,只期待自己能被發現,或被看到。那些連我都不能看到,但明明就存在於自己身上的東西。 

哪怕RAY總是說這樣的我充滿著邪惡,而我視為誠實;在被看到之前,我想我還是會樂於冒險,直到哪一天累到再也沒力氣,從身體和凝視中尋找連結感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