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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The Chariot

豔陽高照的午後,碼頭上聚集著大批遊客,即使是在等
待,也難掩他們期待又興奮的心情。相機的快門、旅客
的談笑,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不住地流入她耳中,誇
張的夏威夷草帽遮住了表情,她假裝東張西望地踱到碼
頭的另一邊,閃避那片融不進去的熱鬧。

那年夏天她失戀了,想找個地方靜靜地過日子,原本說
好陪爸媽出國的旅行卻找不到藉口推辭,只能一路上掛
著彷彿一碰就會掉的笑,誰都看得出她不開心,她僅能
以「中暑」、「熱到頭昏腦脹」作為理由,掩飾她的強
顏歡笑。

※ ※ ※

「哎~船來啦~~大家趕快上來呀!」
旅行團裡一位熱心的大媽,扯開嗓門兒大聲提醒,
她拎著行李,跟隨父母魚貫地登上了遊輪,開始了這一
段航程。

這是一艘七層樓高的遊輪,相對於她以往搭乘過的船來
說,巨大得像一座海上城堡,既然是作為觀光用途,自
然格外裝飾得十分華麗,餐廳、賭場、健身房、
lounge bar……一應俱全,然而對當時的她
來說,卻更像一座華麗的囚籠。

※ ※ ※

「你好,幫你提好嗎?」
正在恍惚的她被嚇了一跳,

最先映入她眼中的是,一雙小麥膚色的手;視線往上,
一襲暗紅色的waiter制服;最後,是他爽朗的笑
,跟坦率直視著她的那一對眼睛。就在那一瞬間,她被
震懾住,呆立在原地。眼前的男孩濃眉大眼,輪廓分明
,筆挺制服襯得人格外帥勁,但生得最好的是他的笑容
,只要露出牙齒就讓人有「太陽出來了」的和煦之感,
「非常好看的南國少年吶。」她在心裡暗自幫他下了註
腳。

「對不起,我好像嚇到妳。」
他笑著拎起她的行李,走在她旁邊,
中文說的生硬,倒是還可以聽懂,

「呃,我沒料到你會說中文。」

「一般是說泰語跟英語,但我有四分之一台灣血統。」
幫她把行李拎進房間後,他很有禮貌地退場了。

※ ※ ※

雖然是遊輪,畢竟還是一艘船,客房空間跟一般旅館比
起來低矮侷促了許多,房間裡有三個像飛機觀景窗大小
的窗戶,視野並不好,待在房間裡十分無聊,難怪船上
要有那麼多遊樂設施。

航程的第一天,才剛行出海灣,便傳來外海天氣不好的
消息,下午登船的時候明明晴空萬里,她也在幾小時之
內便適應了遊輪上的搖晃感,開始到各樓層熟悉環境。
然而到了傍晚,海上開始颳起暴風雨,浪結結實實地打
在船身,擺盪大到行李箱會在房間的絨地毯上滑來滑去
的程度,就連從不暈船的她,也吐得亂七八糟。

夜裡,她蒼白著一張臉踏出自己的房間,想找地方透透
氣,才踏出艙門就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嘿~小心。」
他正好經過,小跑步過來看她怎麼樣,

「唔,你好像很習慣這麼大的風浪了啊。」
她好強地靠著走廊的牆,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嗯,我在這艘船上工作三年了。」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船搖晃的時候,人會撐住想抵擋,那樣反而會摔倒。

「你試試看跟著它搖晃,不要去抵抗。」

「真的耶~好像是有比較輕鬆。」

「妳想去哪裡?我帶妳去。」

「我想去賭場試試手氣。」
她邊說邊吐了一下舌頭,賭性堅強。

他領著她到了船上的賭場,賭場裡稀稀落落,只有三兩
隻小貓,幫她兌好幣之後,他便坐在她旁邊看她玩吃角
子老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男孩雖然在船上工作了
三年,可是年紀卻比她還小,少年男女,很快就熟稔起
來。

「你現在不用上班嗎?」
她看著他的制服說道,

「我在船上所有的時間都是在上班。」
「今晚暈船的人太多,所以Ken在——服務妳。」
他笑著指了指自己,原來他叫做Ken。

※ ※ ※

接下來的幾天天氣好轉,餐廳、甲板上到處都是旅客熙
來攘往,Ken可以跟她交談的機會變得很少,她卻開
始感受被制約了的甜蜜跟失落。

那天下午,行程安排是下船進行浮潛,遊客們紛紛歡悅
地換上繽紛鮮豔的泳裝,她也穿上比基尼跟熱褲,踩著
海灘鞋下了船。到了準備浮潛的海岸邊,隔著老遠她就
看到Ken一手持著救生衣,一手持著蛙鏡跟呼吸管朝
著她走來,她從來不知道,小麥般的膚色這麼健康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混血的緣故,Ken的膚色不像其他人
那麼黑,顯得很亮眼。精瘦結實的胸膛,在陽光底下忽
然變得非常man,她瞇起眼睛,嗅到一絲危險的氣味

工作人員三三兩兩地協助遊客,Ken也假公濟私地帶
著她玩,拉著她看小魚群聚在他們的腳邊,又調皮地抓
著海參逗她開心。浮潛的時候,雖然穿著救生衣,但是
除了極淺的地方是沙灘以外,海底幾乎都是崎嶇難行的
珊瑚礁,加上她傻不啦嘰地穿了一雙難走的海灘鞋,老
是滑倒,他便自然而然地用右手牽緊她,左手輕輕地環
抱著她的腰,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被拉得非常近。

※ ※ ※

然而,短短的假期,很快便接近尾聲,下船的前一晚,
她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猶豫了整晚,終於下定決心踏出
了客房。上下逡巡了大半圈,才在lounge 
bar裡看到端著飲料盤的Ken,他遞了一杯雞尾酒
給她,眨了眨眼輕聲說道:「你能等我嗎?我這裡的班
當到四點。」

四點的時候,房門響了幾響,她揉著眼睛打開門,
Ken輕手輕腳地溜進她房間,定睛一看,他換了便服
——白色T恤加上簡單的牛仔褲,像卸下了一層面具似
地,顯得十分清爽。

「明天我要下船了。」
沈默了半晌,她說道,

Ken並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到床邊,直接了當地把
她吻倒在床上,她以為他會很熟練,沒想到他只笨手笨
腳地脫掉她的上衣,就羞到滿臉通紅,他的吻帶著一點
呆氣,有啄木鳥的感覺,當時的她還很不習慣身體的接
觸,他一啄就笑得蜷成一團,嘰嘰咯咯地嬉戲了好一陣
子,Ken才真正地進入了她。

遊輪雖然很穩,可還是時時晃蕩著,她跟他被這艘大船
載著,交合的過程彷彿受到潮汐的節奏牽引,像在無垠
的大海裡泅泳,有一種生死與共的感覺。狹小低矮的艙
房,又像是母親的子宮,包裹著愛與痛一同相連的兩個
人,寧靜得彷彿從天地初開,他們就是這樣地相伴著彼
此。

Ken的體格著實的好,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半點贅肉,
就連屁股都精實緊翹、充滿彈力,上下其手也是一種享
受,她非常的喜歡他的身體,用手指在他的身上環遊世
界。Ken似乎也對她很好奇,不停溫柔地撫弄著她的
軀體。回想起當時的兩個人,也許青澀到幾近可笑的地
步,卻很有兩小無猜的氣息,更參雜著一種什麼也不怕
的天真爛漫,完事之後,竟然就這麼臉貼臉、緊緊地挨
在一塊兒睡著了。

※ ※ ※

一覺醒來、天都亮了,Ken急的幾乎要哭出來,忙不
迭地趁人少的時間溜出她的房間。下船之前,旅客們四
處跟船上的工作人員拍照留念,趁著這個機會,她跟
Ken留下了僅有的一張合影,Ken用一張小紙條寫
著他的地址偷偷塞進她的口袋。目送她下船的時候,他
的眼眶似乎濕潤了,她很想衝過去給他一個擁抱,然而
爸媽跟其他的旅客都在旁邊,她只能輕描淡寫地走到
Ken身旁,和他緊緊地握了握手。

下了舢舨,站在暌違了幾天的陸地上,人反而會覺得陸
地在搖晃。她用手遮著刺眼的陽光,一步一步的遠離了
,那個假期。

誘惑–The Devil

客廳裡的他正忙著用PS3連線上網,喜孜孜地用耳機
跟網路那一端的陌生人談話,而她則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螢幕右上角顯示的連線ID是凡妮莎,她注意到這個
現象已經有一陣子了,每次他一上線,「凡妮莎」馬上
就會訊息連催,肯定有鬼。

共同生活了七年的時間,她很清楚他的習性,雖然不見
得會主動出擊,但是自己送上門的絕對不會拒絕,特別
是愛撒嬌、要人哄的類型。千萬不要以為網路連線遊戲
只不過是虛擬,紅男綠女連線組隊組到床上去的並不少
見,隔著螢幕釋放費洛蒙,製造一見鍾情、電光石火的
感覺,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卻也不難。

幾年前的她,肯定會大發脾氣,衝上去把主機的電源關
掉,大聲質問他關於女人的事情,也許會歇斯底里地把
遊戲光碟折斷,大吵一架之後冷戰到天荒地老,直到彼
此都漸漸淡忘這件事,一邊思考著,她的臉上浮出一朵
冷笑。

※ ※ ※

室內溫度16度,剛起床的她泡上一壺伯爵,用骨瓷對
杯盛裝著端到客廳茶几,在他身側坐下。

「起床啦,怎麼不多穿點,今天冷。」
他連忙切換畫面不讓她看到來自「凡妮莎」的訊息,

「對啊,好冷……」
遞上一杯暖手的茶,她順著話風從沙發上窩到他懷裡,
「咦,你帶耳Mic幹嘛?PS3上網連線,可以跟隊
友講話啊?」

「嗯,」
他有點心虛地回答,

「那,」
「我跟你講話豈不是要小聲一點,不然對方會聽到?」
她一邊用手探進他的衣服裡,頑皮地上下其手,
一邊嬌慵地說道,

「嗯,有可能。」
因為對方正在線上聽著他的一言一語,所以他簡短地回
答,

「那,如果這樣呢?」
她輕輕咬著他的耳廓,順便對耳Mic吹了吹氣,
接著鑽進他寬鬆的睡衣裡,一路向下。

「啊,來打奶砲好了。」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俯身用豐碩軟嫩的乳房夾住他的小弟弟,搓揉了起來,
眼角餘光瞥到來自凡妮莎的訊息:你剛說什麼?怎麼有
女人的聲音???
他連按手把快速地洗掉畫面上的訊息。

「……」
他的耳根開始泛紅,小弟弟也越發窘迫,講話登時不自
在了起來,

「沒關係你忙,我自便。」
她以女上位跨坐著進入,妖嬈地扭動著腰肢,
順手把上衣脫了,蓋住一旁看熱鬧的貓,

他越是極力保持正常的語調跟對方講話,她越是賣力地
迎合,聽著他的話聲開始帶喘,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滴,
她心裡有著促狹的快感。就在他快要到達的時候,她刻
意停下來吊他胃口,他瞪了她一眼,她雙手一攤擺出一
副無辜的表情。他終於受不了地丟下PS3手把,低聲
壓抑著從齒間迸出一句「壞蛋,很故意唷妳!」,情勢
登時逆轉,他惡狠狠地將她壓在沙發上,繼續剛剛沒做
完的「事情」。

※ ※ ※

他進浴室盥洗的時候,忘記關掉的螢幕不住地閃過來自
凡妮莎的訊息:

「你在搞什麼?打一半忽然不見」
「怎麼有奇怪的聲音???」
「…….,原來你有女友」
「算了我下線」

啜飲著涼掉的茶,她露出勝利的微笑,經歷過多次教訓
,現在的她非常清楚,女人最好的武器絕對不是一哭二
鬧三上吊,解決外面誘惑的最好的方式也不是跟男人講
道理談忠誠,或許,終究只有搞定男人的慾望,才是顛
撲不破的原則。

戀慕–The Empress

看了一下手錶,差五分鐘就要開始上課了,她下意識地
看著第一排左邊的那個空位,今天是最後一堂課,「那
個女人」該不會不來吧?

上課鈴響了三十秒後,門口出現了令人期待的身影,她
的視線為之一亮,一襲剪裁得宜的牛仔喇叭褲,華麗的
蝴蝶圖案順著大腿側邊婀娜的曲線延伸至褲腳;上半身
則是短版牛仔小外套,復古有型的荷葉邊七分袖,露出
如玉皓腕;袖口綴著恰到好處的蕾絲,瀰漫著七分女人
味與三分伉爽的英氣;簡約明快的黑T、落落大方的B
OB頭,加上一張清水臉——沒上妝卻炯炯有神,十分
引人注目!「真是熟女中的極品啊!」她在心中吶喊。

※ ※ ※

由於時段的緣故,來上這堂課的成員有一半是家庭主婦
,不乏穿著睡衣、嘰啦著拖鞋,睡眼惺忪就來上課的黃
臉婆,她總會懷疑,這些女人真的有過荳蔻年華的歲月
嗎?這個樣貌的女人,還有所謂的性吸引力可言嗎?難
道人到中年就一定開到荼靡,要不就是身材走樣,要不
就是氣質變調,沒有別種可能嗎?電視上那些拉皮整形
的女明星,美則美矣,卻不是她傾慕的對象。

「那個女人」的出現,就像是無盡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她從來不知道中年女性的光彩可以這麼迷人、這麼優雅
。跟其他人比起來,就像是在泛白的死魚眼睛裡,閃耀
著一顆真正的寶石——有如雲泥之別。她簡直像飛蛾撲
火一般地迷戀著她的身姿,以一個虔誠仰慕者的角度。
而那個女人也為她豎立了一個無形的標竿,如果可以的
話,她非常希望多年以後的自己,能成為那樣的女人。

「皇后」是她在心裡給那個女人冠的暱稱,外表看起來
三十五歲的年紀,神秘冷冽的氣質,並不是很好親近,
以明星比擬的話,大概是楊乃文的類型。說話做事不溫
不火、不濃不淡,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無懈可擊,就像
是一個吸力特強的黑洞,她隨時都感覺到自己快要被捲
進去。

憑恃著女性與人妻兩種身份的雙重遮掩,她戴著親善的
面具向「皇后」搭話,也無須掩飾對她的欣賞,然而心
情卻總是忐忑。交談的時候太過靠近,甚至能聞到皇后
身上散發著的成熟女人香,她的心跳加速、小鹿亂撞,
目光完全膠著於皇后的一舉一動。每次眼神交錯,她都
觸電一般地轉開,是那麼樣地青澀與惶恐!

課間的閒談之中,皇后說到她的兒女已經到了就讀大學
的年紀,此話一出可真是語驚四座,幾乎可以聽到周圍
男性的心碎了一地、被高跟鞋篤篤篤踩過的聲音,女人
們發出妒忌的嘖嘖聲。過往的她,並不是沒有被女性吸
引過,可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年屆半百
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不禁啞然失笑,不管到了幾歲,
都不能放棄關於自己的任何可能性,年紀越大,能顯現
的差異越是大到難以想像。

※ ※ ※

最後一堂課終於結束,再怎麼依依不捨,終究逃不過謝
幕的命運,她迅速地收拾包包,尾隨著皇后進了電梯,
眼看電梯不等人地一路向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道:
「能給我聯絡方式嗎?」皇后帶著盈盈笑意直視著她,
彷彿對她的意圖了然於胸,卻不發一語。電梯直降到一
樓,「叮」的一聲門開了,「再見。」皇后說道,翩然
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高潮–The World

那陣子她剛找到新工作,他則是跟家裡吵架,搬來外面
跟她同居。兩個人都處於身心疲乏的狀態,忙碌的生活
,工作的壓力,不得不敷衍著的人際關係,每天睜開眼
睛就開始像陀螺一樣打轉的日子,這些東西聯手起來把
一個人的自我空間壓縮到近乎沒有,悲哀的現代人。

就連上床,也變得像做家事一樣,只是一種例行公事,
雙方都敷衍著了事。她不是沒有警覺到這一點,卻無力
改變,連續加了幾星期的班之後,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
日閒,蹺班跟他去了汽車旅館,最先還有點偷情的刺激
感,沒想到泡了個澡之後,鬆懈下來的兩人在旅館床上
呼呼大睡,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什麼都來不及做就退
了房。日子簡直像是被漫天塵埃覆蓋住,灰撲撲地、怎
麼擦也擦不乾淨。

不知道是不是慾望得不到滿足的緣故,兩個人之間也處
於緊繃狀態,大吵、小吵、冷戰不斷,「或許我並不適
合同居生活」或是「在一起久了還是不行」之類的念頭
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 ※ ※

那個早上,有一隻鳥停在她的小窗台上啁啁啾啾唱著,
她難得地被吵起而沒有感到心情惡劣。撐起身子望了望
窗外靜謐的街道,早春的凌晨,空氣洋溢著一股青春無
敵的美好氛圍,回過頭望著他側臉的稜線,忽然覺得昨
晚跟自己吵架的這人,似乎也沒那麼可惡嘛。

笑著把手從棉被下潛進他的睡衣裡,陰莖正昂然挺立著
,她頑皮地開始套弄著形狀正飽滿的小弟弟,他當然也
醒了過來。

「喔嗨唷~」
她輕輕地在陰莖上啾了一個早安吻,

「……你早安吻是不是給錯地方啦?」

「可是小弟弟比較早起欸~早安吻只好給他囉!」

「好吧,那我的早安吻該送到哪裡呢……」
整個醒過來的他,翻身壓住她的身軀,開始沿著腰脊往
上進攻。

※ ※ ※

不知道是不是剛睡醒,身體特別敏感的緣故,她很快地
濕潤了,他的手指揉搓著她的陰部,就像百年難得的大
雨滋潤了乾枯的沙漠,水珠剛落到地面就被大地無聲吸
納,體內的慾望被澆灌了一點點,卻更加貪婪地膨脹、
碩大起來。

他的手撫過她的乳房,豐潤的手感加速慾望的催動,她
的體溫像溫過的餐盤,讓他只想趕快大快朵頤一番,他
如同山谷裡的暴風雨,以劇力萬鈞的姿態降臨。沒有等
待,沒有保留地跟她一起奔向最高峰。

射出的那一瞬間,他和她都像被高壓電流通過身體一般
,激烈地顫動而後僵直,隨即癱軟在彼此的懷裡,她用
盡全身氣力似地抱緊他的身軀,他也像要把她嵌進身體
一般地抱住,畫面無聲地定格在這一幕。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發現做愛,竟然是這麼美好圓滿的
一件事,不愉快的齟齬一掃而空,幾乎以為對這個人、
這個身體已經厭倦,現在竟然又滿載著「愛」的感動,
像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那些吵架、冷戰的原因,原來
是這麼微不足道!

「妳剛剛跟我一起到了嗎?」
隔了好半晌,他終於開口,

「嗯。」
她的聲音微弱得像剛出生的幼貓,
這是她第一次,貨真價實的跟男人一起達到高潮,
沒有故做激烈的呻吟,沒有裝模作樣的扭動,
彷彿明白了什麼,他不再開口,只跟她一起依偎著,溫
存。

※ ※ ※

平常的他,總會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她的反應,無非是希
望她先”吃飽”他再”開動”,這卻總是讓她聯想到應
酬時的客套推讓:「你先請」,「啊沒關係,一起開動
吧」,非常可笑,但如果對方完全只顧自己,那也讓人
很不愉快。所以,雖然她也會想向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卻始終不曾說出口。

「做愛,還真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戰性的事呢。」
她心滿意足地捲回被窩裡去,幸福洋溢。

聲–The Magician

憨沉的睡夢中,忽然一陣惱人的聲響,像強暴犯的陰莖
,未經同意就粗暴地進入她幽微的意識,她像鴕鳥一般
埋著頭想逃避,電話鈴聲卻始終不肯安靜,勉強按捺住
快要爆發的不快,她打著哆嗦把床頭櫃上的話筒撈進被
窩裡。

※ ※ ※

「喂?」一肚子火大當然沒好氣,

「是我,」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跟平常判若兩人,
「妳睡了吧?沒什麼事,只是心裡很慌,忽然很想聽到
妳的聲音。」
電話鈴聲那麼霸道,講話語氣卻輕柔如斯,她的氣一下
子全跑到爪窪國去了。

「我很寂寞,」
「不管睡過多少女人,在我需要的時候,她們總不在我
床上。」
他的聲音清朗,夜晚總會特別放輕語調,帶著一絲氣音
、幾許慵懶,他常常做一些讓她很生氣的事,怒氣卻總
是融化在他的語聲當中,damn it!有這種聲音
的男人,她怎麼也拒絕不了。

「So?」
其實她知道他要什麼,他喜歡她的聲音,特別喜歡把她
從睡夢中挖起來,為的就是聽她半夢半醒的囈語。

「我想聽我小小的『不用投幣的說話機器』講講話。」
他親暱的呢喃含有一種堅定的魔力,像念咒語,說出口
就能驅使她照做。

「我喜歡你,喜歡得像全世界的老虎都融化在奶油裡一
樣。」
她用甜甜的嗓音,試著扮演一個撫慰天使的角色。

「不,不要『挪威的森林』,我想聽妳講。」
他任性地要求,

※ ※ ※

「好吧,你現在正在收聽的是『上上之夜』,上上現在
位於N市市中心的一棟大樓,13樓的某個房間裡,從上
上的窗子望出去,點點星光綴在深黑色的天鵝絨,近處
可以看到上上就讀的高中,夜裡的操場上沒有燈,但是
白天的時候,高中女孩兒們會穿著只能遮住屁股的短褲
在那裡跳躍著打排球噢。」
她躲在房間的衣櫃裡,偷偷摸摸地跟他講電話。

「再過去會看到棒球場探照燈,今天沒有比賽,探照燈
像被遺棄的秋天扇子那麼落寞,有比賽的時候,整個N
市都看得到亮敞敞的燈光呢,那燈光是這麼地欣喜!」

「N市的建築普遍都不高,視線再往前延伸,到了邊界
的地方,甚至可以隱約看到港灣。如果N市是一個女人
,那港一定就是她的陰道,有許多人們,通過那兒進出
著,送往迎來,離去了之後會回來,回來了之後也許終
究離去……」

「上上,」
他幽幽地叫著她的暱稱,打斷了她的話聲。
「我想跟妳做愛,聽妳說話就好想妳……」

「上上的窗邊是書桌,書桌前是窗台,窗台上種了兩盆
植物,一盆是向日葵,一盆是仙人掌,大考那年向日葵
默默地枯死了,只剩下仙人掌還活著,仙人掌總是很耐
命。」
她仍舊不間斷地說下去,

「把妳抱到窗台前的書桌,在妳身下鋪著綴滿星光的天
鵝絨,像大船進出港灣那樣地進入妳……」
他低沉著嗓音說道。

「窗台上有一個透明藍的遮雨棚,雨水打在上面的時候
,會發出寂寞卻很美妙的呻吟,上上經常在清晨,聽著
雨聲滴滴答答地醒來。那一年,總是好天氣的N市接連
下了好幾場大雨,仙人掌死了,淹沒在N市綿延不絕的
淚水裡。是誰離開了N市讓她這麼地傷心?仙人掌能在
沙漠裡,孤單地生活著,卻耐不住氾濫的寂寞……」

「把妳緊緊的抱在懷裡,用圍巾替我的小仙人掌擦眼淚
,妳總是渾身是刺,答應我,妳不離開我,我也不離開
妳……」
他像是把臉埋在她髮際說著一般,聲音漸漸迷濛。

※ ※ ※

她跟她像一個舞台上時空錯置並存了兩齣不同的戲,此
起彼落、各說各話,卻在奇妙的地方交會。那當然不是
做愛,卻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做愛,暗流湧動的話語,慾
望衝擊的聲線,讓他顫抖、讓她醉倒,說不清楚是誰利
用了誰,也可能是各自沉溺。

他跟她其實各有伴侶,甚至他跟女友吵架的時候,她會
善盡朋友的職責為他們調解,每次他的女友打電話來絮
絮叨叨地抱怨他種種的惡劣行徑,她便沉默地聆聽,用
手指捲著電話線,給一些無關緊要的建議。這樣的關係
持續著,他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而她終於變成了別人
的妻子。

※ ※ ※

「喂?」她睡眼惺忪地接起手機,

「是我,妳睡了吧?沒什麼事,只是忽然很想聽到妳的
聲音,」
「晚安,我的小仙人掌。」

荒謬–The Fool

蟄居在這個城市裡,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一個沒有名字
的早晨,她百無聊賴地整理著抽屜裡的零碎東西,撿起
一張折成四折的小紙條:

「很抱歉打那麼多電話騷擾妳
也許這樣做違反了我們應該有的默契
但是對我而言,就好像一件未完成的事擱置在那裡
讓我很難受

跟我聯絡好嗎
什麼都好,就是不要默不作聲不斷逃避好嗎
我希望聽見妳的聲音」

笨拙的字跡喚起了她的回憶,一個曾經遺忘了的小插曲
……

※ ※ ※

那年她被很愛很愛的那人甩了,對方並沒有說什麼決絕
的話,只是在最後一次做愛的時候,沒來由的軟掉了,
像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她絕望地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回
去,眼淚卻撲簌簌地流個不停。

心上刮了太多道傷痕,一而再再而三的流血結痂之後,
就連嚎啕大哭的立場都徹底失去。那些日子,她像一具
會動的屍體,像蛇蛻下的空殼子,像深海底沒有眼睛的
弔詭生物,緩慢沈重地邁著步子跨越每一天每一天的門
檻,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帶著一碰就滴得出水的憂傷,
她遇見了R。

※ ※ ※

第一次見到R,是在旅館附近的便利商店前,R拿著一
手啤酒,「喀」地一聲拉開拉環舉到她面前:「來一罐
?」,接過啤酒時她趁機打量了一下,黑框眼鏡、亂蓬
蓬彷如剛睡醒的鳥窩頭、一點點的小鬍子,斯文但一點
也不帥氣的臉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作為一夜情的對
象,有一種想挑剔也無從挑剔的無力感。

因為不知道要聊什麼,所以兩個人喝完啤酒就默默進入
旅館,默默地爬上床,默默地脫下彼此的衣服,R像按
照實驗步驟一般地開始進行著對她的愛撫,她像進行著
例行公事一般緊貼著R的身軀,用手、用嘴唇尋覓著R
的弱點。

R的陰莖漲大起來的時候,他的臉忽然靠近她的嘴唇,
試圖猛力地親吻下去,她卻反射性的閃避,因為R的身
體有種剛在青草原上打滾過的味道,不難聞卻很陌生。

「不想要吻,只做愛可以嗎?」她艱澀地開口,

彷彿像是回覆她的問題一般,R的陰莖軟掉了,一剎那
,她忽然感覺到R其實像一尊粉碎過又重新黏起來的瓷
瓶,雖然看起來形狀完整卻滿佈著裂紋。

「對不起,」她說,後半句吞回肚子裡沒說出口,
「最近是怎麼了?什麼男人看到我都倒胃口嗎?」

R默默地在她旁邊把啤酒一罐一罐的喝完,可能意識到
該說點什麼,開口說道:「對不起,我剛失戀。」

「那敢情好,失戀的人都出來一夜情是吧。」
她在心裡跟自己說,

「其實…我還是處男,所以,很對不起。」
R像小朋友道歉一樣把手舉到眉毛邊,她反而笑了,

「為什麼沒有跟你喜歡的人做?」

「有啊,但是我知道她劈腿,劈…我的室友。」
R黯淡地說,

「是我其他室友告訴我的,我不在的時候,我室友直接
把她帶回寢室睡。」
「我很喜歡她,喜歡到寧願假裝不知道,我不想分手。
但是面對她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我室友在幹她的樣子
,結果翹不起來。」

「看來,你的小底迪比你本人還誠實。」

「我本來有點緊張,不過妳沒有我想像中漂亮,所以比
較不緊張了。」

「是喔,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誇獎嘿~」
她故作輕鬆地對R說,

「欸,這不是嫌棄妳啦,很高興遇到妳。」
「我一直在想,網路上找ONS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妳
跟我想像的蠻不一樣,我以為會是…更無所謂的人。」

「什麼意思?」

「妳要不要聽我彈吉他?跟我回宿舍,我彈給妳聽。」
「放鬆一點應該可以把剛剛沒做完的做完吧。
之前我有點擔心會不會一輩子對著女人都翹不起來…」
「我覺得,我們或許還蠻適合當砲友。」
R翻身跳了起來,邊穿牛仔褲邊等她回應。

她感到非常迷惘,有些人因為不愛了所以做不了愛,有
些人卻因為太愛了反而做不了愛,這個世界充滿了荒謬
跟矛盾,而她在追尋的又是什麼?因為不知道該作何反
應,所以她選擇了逃離現場。對當時的她而言,一夜情
對象就像是免洗餐具,即使用起來很滿意,也不想再用
第二次。

※ ※ ※

從記憶中回到現實,她感覺到無限欷噓,那是一個在網
路上找砲友都充滿溫情的年代,一夜情常常是兩個故事
的碰撞,偶爾會綻放出煙火般的燦爛時刻,有時候則像
灰燼的殘渣墜入爛泥地,悄悄然無疾而終。

她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把紙條扔進垃圾桶裡。

早慧–The High Prisestess

就慾望而言,她應該算是很早慧的人,雖然當時並不清
楚那是什麼。

※ ※ ※

記憶回溯到小學,穿著白衣黑裙、戴著橘色小圓帽獨自
走路去學校的年紀,放學後她背著小書包穿過寧靜的小
區回到外婆家,在低矮的日式平房裡度過燠熱又冗長的
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拎著院子裡的水管幫外公澆花
,晚飯過後,忙碌的雙親會來把吃過飽飯的她接回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構築成她的童年。

孩提時代的她十分膽小怕黑,關了燈就睡不著,媽媽為
了矯正她這個習慣,軟硬兼施、用盡各種方式,她還是
經常在黑夜裡滿懷恐懼地睜大雙眼,唯恐一闔眼就被想
像中的鬼怪吞沒。

忘了是哪個親戚,送了她一隻小馬形狀的抱枕,從此之
後她便養成習慣摟著小馬睡覺,依賴的程度就像溺水者
抓住浮木一般。漸漸地,她開始將小馬緊緊夾在雙腿之
間,駕馭著、奔馳著,有時親暱地磨蹭,彷彿開啟了某
個泉眼,汨汨地湧出超越智識所能理解的甜美甘泉,進
入一個朦朧幻美的感官世界。

※ ※ ※

外婆家有一個小小的褟褟米房間,閒暇的時候她喜歡拎
一本書,歪在窗邊和著衣服看。心情鬱悶的時候,抱著
膝蓋躲藏在衣櫥裡淌著無聲的淚,那是一個十二三歲孩
子茶壺大的世界,是一個至極嚴格、不容許大人進入的
封閉空間。

也許是父母發現了,也許只是小馬舊了,有一天她忽然
察覺小馬已經悄悄地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潛伏於身體深
處的莫名騷動卻再度襲來,於是她學會在褟褟米上,用
一床鬆軟的棉被包覆自己,用棉被角來代替小馬的馬背
,向無垠的前方衝刺而去。

她學會了扯直雙腿不停地摩擦;學會了以緩急交錯、不
同的節奏來刺激慾望的噴發;學會了在緊要關頭懸崖勒
馬,細細品嚐「極度渴望」的焦灼滋味;學會了在高潮
過後,靜定地享用只屬於自己的滿足;她的身體太早地
蛻變成一個貪婪的、女人的軀體,靈魂卻仍是那個矇懂
無知的孩童。

因為無知,所以不懂得掩飾,總是直白地要、需索無度
地進行著。長大之後想起來都不禁赧然,有幾次被外公
外婆撞見,她索性變本加厲地玩到喘不過氣。大概是不
知道該如何開口糾正,他們也僅僅是目不斜視地經過,
若無其事地走開,什麼都沒有說。

※ ※ ※

青春期之後,她變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也許患有強迫
症,作什麼事情都有屬於自己的步驟,就好像遵循著某
種儀式。譬如洗澡,一定要從頭洗到腳,萬一神思不屬
洗錯步驟,那只好又從頭開始洗一遍,要是頻頻出錯的
話,就跟壞掉的程式一樣,陷入焦慮的迴圈裡不停地強
制執行,直到精神負荷不了而shut down。

做愛當然也不例外,這麼說起來豈不是每次都千篇一律
?倒也不是,只是一場完美的做愛需要被顧及到的部分
是環環相扣的,只要有一環沒有被滿足,那壓抑的情緒
便會轉化為渴望,需‧索‧無‧度。

好的床伴並不是那麼容易遇到,就算遇到,也不一定總
是狀況那麼好。即使是在性愛次數最頻繁的時期,她也
戒不掉手淫的癮,甚至如果在床上沒有被完全滿足,進
了浴室就倒臥在浴室冰涼的磁磚地上繼續發洩未竟的慾
望,歇斯底里的欲求不滿幾近失控,而手淫是一條秘密
通道,幫助她戴上天真純潔的假面,回到遮遮掩掩的「
正常世界」裡。

※ ※ ※

鏡子裡的她摸摸臉頰,或許,終究只有自己能和自己的
慾望——坦誠相見。

爭寵–Strength

那夜,她尾隨著男人進入「他」的房間,一如她的預期
,關上了燈,伴隨著溫柔的話語,不安分的手立刻在她
身上游移起來,當男人進入了她,她也就正式地以一個
女人的身份進入了這個男人的生活。

闃靜的房間裡她忽然看到一對碧綠色的瞳孔,這就是「
他」。「妳搶了我的所有物。」第一次見到,她就從他
妖異的目光中讀到了帶有敵意的訊息。

「他」蟄伏在男人心裡的某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男人
與女人的交媾,彷彿還以顏色一般,她故意放大了放蕩
的音量,男人更起勁地在她身上進出著,她用勝利的姿
態和「他」對視,妖嬈地吐了吐舌頭。

※ ※ ※

男人一向不能理解為什麼她和「他」之間存在著一種若
有似無的敵意,「他」惡作劇似地在他們的床、她的位
置上潑灑「他」的體液,縱使經過了洗滌、換上新的寢
具,她還是能嗅到屬於「他」的味道,就像是敵對武將
堂而皇之地將大旗插在自己陣頭前那般不悅!

「幹嘛非要跟『他』鬧脾氣?」
男人安撫地陪笑道,

「因為這是一場戰爭。」
她說,

※ ※ ※

男人不在的時候,「他」會盤據男人的位置,恣意地愛
撫著自己的軀體,像一個蕩婦一般,擺弄著各種妍麗的
姿態,故作優雅。彷彿用那粉紅色的舌頭獨自舔舐著滿
身幽怨。

「惺惺作態!」
她看了只覺得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

有時候她會看到出神,有時候她會挑釁地在「他」身旁
側身躺下、褪去所有的衣物,像一隻貓弓起腰背,露出
布丁一樣搖晃著的乳房、水蜜桃一樣掐得出水的豐臀,
把「他」的目光當成男人的目光,勾引似地在「他」面
前享受著手淫的歡愉。

「吶,你是恨我還是想跟我來一發?」
她逗著他說,「他」撇過頭默默踱了開去。

※ ※ ※

那夜,男人用細碎齧咬一般的淺吻在她身上作畫,她格
格笑得花枝亂顫,耳鬢廝磨的親暱拉開了夜的序幕。

「上來?」
男人試探地問她,

彷彿是終於等到了參與的機會,一旁觀戰的「他」興致
勃勃地加入戰局,跳上了他與她的床,匍匐在男人的胸
膛,橫踞在男人與她之間,堅定執著地注視著她,有如
嘲笑一般。

「……你養的這隻死貓現在是怎樣?」
「做到一半都沒fu了啦!」
她用殺得死人的眼神惡狠狠地瞪「他」,

「……好啦好啦~我把『他』抱出去,」
「幹嘛發這麼大的脾氣嘛~」
氣氛當然是整組壞了了。

是的,「他」是一隻貓,一隻金吉拉,滿身雪白的優雅
,僅有背上綴著一道銀灰色的神秘,深邃的眼眸中彷彿
倒映出一泓無底的慾望。

「給拎祖媽記住,哼哼!」
她怒氣沖沖地穿上衣服摔門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橋了橋姿勢,旁若無人地開始舔毛。

菸–The Tower

凌晨三點鐘,正要關電腦睡覺的時候,V上線了,螢幕
左下角的小視窗閃著V的ID,遲疑了一會兒,她打開
MSN打下「哈囉」兩個字送出,等待良久,V沒有回
應,反而是ID又灰了——V顯示為離線,她點起菸一
支接一支的抽,落寞像霧氣一樣瀰漫得整個房間都是。

去年初她終於決定要和長跑多年的男友結婚,聚會的時
候也順便宣布了婚期,姊妹淘們嘰嘰咂咂地討論起結婚
的繁瑣事項,場面熱鬧喧囂。她仔細地觀察了V的表情
,並沒有什麼反應,就像是戴了一張完美的面具。

然而到了結婚的前一個月,V用MSN通知朋友們:V
也決定結婚,婚期跟她訂在同一天。收到通知的那天,
她在家裡邊哭邊歇斯底里地發脾氣,說不清原因,道不
出理由,僅僅是感受到了V無可名狀的惡意,像針尖那
樣細,卻刺進她心裡。

※ ※ ※

高三的某一個午後,學校已經停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
隙落下,熱氣在發燙的柏油路面蒸騰,跟不間斷的蟬鳴
交織而成一張鋪天蓋地的網,所有聲音都被吸納,彷彿
默劇一樣,

「來我家吧,想給妳看一樣東西。」
她用口形對V無聲地說著,

「好啊。」
V拎著書包跟著她回家。

回憶中的那一幕是無聲而黑白的,忘記了怎麼開始怎麼
結束,只記得白色上衣、黑色裙子滑落地面的那一瞬間
,她用腳尖輕輕地掂在地上,感受到大理石地板的冰涼
,對於自己青春的胴體,她有著不帶邪氣的自信。從V
的目光中,她看到了自己毫不保留的身軀,但也看到了
V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高牆,那是一個太過蒼白的年代
,慾望在湧動,卻找不到出口。

※ ※ ※

「都已經脫光了,卻沒有做?」
他不可置信的問,

「嗯。」
她一面點頭一面彈去燃盡的煙灰,

「是怎樣?在等無敵海景佛跳牆上菜唷?」

「我想是因為兩個攻或兩個受注定沒有結果吧。」
她笑著啜了一口黑咖啡,結結實實地感受舌尖那一絲苦澀。

「V有愛過妳嗎?」
他委婉地發問。

「我想應該有吧,至少她應該清楚,我愛她。」

※ ※ ※

她幾乎已經要忘光了V曾經很柔軟的樣貌,現在存在記憶裡
的都是V的冷臉,吵架、互相傷害時毫不保留的尖刻銳利。
她覺得自己跟V的本質其實很像,只是出了社會之後,V變
得益發茁壯、堅硬、渾身是刺。相比起來,她軟弱得像是扶
不起的阿斗,優柔寡斷、拖拖拉拉。

和V一起租屋同居的那幾年裡,她跟V各有男伴,男人不在
的時候,她常常幻想隔著身後那面牆的V,在跟男人嬉戲的
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一面想,一面感覺到慾望旗幟的高
張,她的身體準備好了,為這個唾手卻不可得的女人濕潤了
!她倒在自己的床上發出無聲的呻吟,一次又一次的手淫,
想要被碰觸,想要被進入,想要被征服!

※ ※ ※

後來,她跟V終於正式鬧翻,搬離了一起居住多年的租處,
她像一隻落水的貓,帶著滿身狼狽濕泠泠地搬進男友的家。
關係最差的那幾年,她們完全沒有聯絡,失眠的夜裡,她經
常偷偷地在網路上搜尋V可能使用的ID,想瞭解V的近況
,想看一看V的照片,卻一無所獲。她苦笑,V總是把她自
己保護得很好。

因緣際會之下,她在網路上認識了另一個女人,叫做C。事
實上,C是她的好友過去的男人後來的女人,好友跟她講到
C的時候順手丟了C的相簿給她,她忽然發現,C笑起來的
樣子竟然跟她記憶中V的笑顏重疊在一起。

一千多個日子,她養成了每天瀏覽C部落格的習慣,像歌劇
魅影裡,窺探著心儀對象的丑怪主角一般,日復一日窺探著

※ ※ ※

「或許這是一種移情作用,也或許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So
What?人嘛,就是賤。」
她聳聳肩無所謂的笑了,狠狠地把菸頭撚在煙灰缸裡,剩下
半截菸屁股,

「不說了我要回家囉,」她看了看手錶,
「老公下班快到家啦~」

她輕盈離去的腳步像一隻雀,留下滿室寂寥。

挑食–The Moon

他一直懷疑她是不是冷感,甚至無感。她冷眼看他急吼吼的換了多種體位,炫技似地指揮著她改變姿勢,像一個弄臣賣力地獻媚,像初生嬰兒無助地趴伏在她白晰柔軟的胸脯上,撿拾他散落滿床的男性自尊。

「我想聽妳呻吟,」他將她的雙腿架在肩上,自信的笑著,額角的汗滴卻出賣了他的沒把握,「我前女友最喜歡這樣。」哦,再加上愚蠢。

完事之後,他躺在她的身邊,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妳真難取悅。」她不發一語地穿上高跟鞋,與自己冷漠的影子一同離去。

「我不是冷感,只是挑食。」她在心中默默的說。

那幾年,換了好些個床邊人,卻沒有一場值得紀念的性愛,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做愛的能力,假如歡快的做愛也能稱之為一種能力的話。

※ ※ ※

她喜歡在冬天做愛,冷冽的天氣,呼吸著彼此氤氳的氣息,用體溫點燃愛與慾的狂潮,感受彼此激烈的心跳。

她喜歡及地的長風衣,可以最大程度遮掩著赤裸的軀體。她喜歡他用張開的露西法雙翼包覆著她,像一隻失溫的雛鳥蜷屈在他懷裡,邪惡如斯,純淨如斯。

她喜歡窗邊的床,每當皎潔的月光灑落枕邊,世界就像一只無依的小船,被漲滿的潮汐淹沒,他和她各自成為這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與女人,他是她的亞當,而她是他的夏娃。冰冷的蛇沿著她纖細的腳踝攀爬,順著小腿、大腿、進入了沉睡著的濕熱雨林,雨林是蛇的故鄉,終歸要回到那裡。

※ ※ ※

抽到了「月」牌的那天夜裡,她和他一時興起,搭上了南下的夜車,也許漫無目的也是一種催情劑,當他用鼻子親昵地在她身上蹭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引力。

「幹我。」她低低的在他耳邊下達指令。
「在這?統聯車上?」他溺愛地撥了撥她耳邊的髮。
「嗯。」她開始輕輕地舐咬著他的耳朵,解開了他的皮帶。

輕微的搖晃感為成熟的慾望果實加溫,他盲目地踏進一個不見天日的世界,銀色的溪流蜿蜒著引領他進入吞噬的森林,他的手就像鋼琴家滑過心愛的琴般地彈奏著她的身體,她也以奶油一般柔軟而略帶甜味的音色回應著他。

月蝕的前一刻,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軀體,像灰姑娘玩弄著從灰堆裡挑撿出來的綠豆粒一般,仔仔細細、堂而皇之的珍視著他的每一滴汗滴,將他的氣息跟姿態鐫刻在記憶的深處。

「給我,全部。」
「可是……」
「就當作是一個賭約吧!」她眨了眨眼睛,
「願賭服輸。」他跟她勾了小指頭。
她用靈魂交換了他的呻吟,這是一樁彼此都很貪婪的交易。

※ ※ ※

「呼~冬天又到了!」她自言自語。

步出了咖啡館的大門,凜冽的寒氣向她襲來,她顫抖著將大衣的領子豎起來,望著陰冷的天色,唇邊卻漾起了一朵溫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