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2011 年 6 月 5 日

眼神。

前幾週,我的時間幾乎都被工作佔滿,
因此也很不好意思的,在上週請了個假。

工作中,我認識了一票新的夥伴;
幾個人裡面,聰慧可人的G和氣質內斂的T特別吸引我的注意。

如果從情慾的角度去看G,
她的樣貌個性其實都很吸引我,
但我始終只覺得G是個可愛的妹妹,
喜歡開她玩笑,也比較關心她。

T跟G一樣略小我一點,
但我卻沒有把他當成弟弟來看。
他有一種沈穩的氣氛和一雙深邃的眼睛,
每次被他盯著瞧,
最後總是我不好意思的掉轉視線。

剛開始一起工作的時候,
T跟我其實也沒有特別的交集。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識到,
不知何時開始,他總是找我搭話。
我落單的時候他會忽然冒出來,
一群人的時候,他也總是在我旁邊的位置。

尤有甚者,我發現他時常不說話盯著我看然後微笑。

最初我想這大概是巧合。

由於T吸引我注意的緣故,
所以想必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另眼相看了吧。

一直到工作結束當天。

收工整理東西的時候T跑來。
由於很清楚他的視線又晶亮晶亮的盯著我,
所以我雖然答著他的話,但一直低著頭收拾。
T再次提起我因為工作需要所抄下的,
Dickinson、Simic和泰戈爾的一些詩句。

他其實好幾次跟我討論過那些句子,
看得出來剛巧很對他的喜好。
但等他轉身走開,我去整理他適才翻動的東西,
才意外發現他拿走了有我筆跡的那幾張紙頭。

收拾妥當以後,我們在T的地方開慶功宴。

一進門,T的視線又掃過來,
我力持鎮靜的在另個同事身邊落座,
但T不久就過來問我喝什麼,
剛好旁邊的人離席,T毫不遲疑的坐下,
又微笑著直勾勾的看著我,一邊跟我聊天。

酒喝了一半,我藉口要抽煙站起來,
當然不是因為排斥T,倒不如說,
因為我也相當喜歡這個人,所以有點害羞了吧。

T也跟著拿了煙走到後陽台上。

我意外的看著他:
「一直以為你不抽煙的。」

他還是那樣帶著笑看著我的眼睛說:
「想戒啊,十五歲抽到現在,本來都要戒成了,偏偏遇到妳抽煙。」

我沒有接話。畢竟英文裡you的單複數都一樣,
誰曉得他是講我還是講我們這票煙鬼。

然而一整夜,我不管身在party的哪個角落都意識到他的視線。
他沒有更靠近,但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如影隨行。

直到我準備要離開,在只透著客廳燈光的走廊上,
我在等G從洗手間裡出來,打算給她一個道別擁抱。
T走近,先一把攬過了我。

我清楚知道,那雙眼睛在我肩上還是帶著笑,
他側著頭把一字一句吐在我的耳垂上:下次見。

洗手間門開了,於是我回抱了一下T,
再轉身抱了G一下,然後拎起包包踏出前門。

週二晚上T約我看戲。
Well, we’ll see.

Deafness

文/栗

事情至今,他選擇將聲音藏匿在我所不能聽見的某個地方。

我努力地、維持一如往常的生活,
依舊排列整齊他的牙刷、摺疊他的貼身衣物、擦拭他送我的裱框畫,
每當外出回來,站在大門口翻找鑰匙碰撞的喀拉聲音,
總敲擊著我忐忑不安的心臟。

也許他來了?

而房間是安靜的,連一點輕微的呼吸都沒有。
在這絕對寂靜的世界裡,我深怕漏聽任何一絲聲音,
不哭、我不能哭,哭了就真的失去他了。
取而代之,腦中歇斯底里地跑著病態畫面,
幻想著握緊利刃一次又一次捅刺著已經血肉糢糊的手背。

就這樣支撐著一夜又一夜的寂靜。

再次見面是一陣子之後的某個深夜,
啪踏啪踏地拍著門,正睡夢的我被驚醒,
一開門,他立即酒氣薰天的倒在我懷中,
抬起頭若無其事的憨笑說:「嗨。」

強忍著極近崩潰的邊緣,憤怒的、驚喜的、悲傷的、安心的、總總情緒,
努力跟著若無其事的微笑:「好久不見。」
「哈哈是呀。最近過的怎樣?」
為免自己洩漏不必要的情緒,盡量我不留給空間任何空白的時間,
拼命地在細縫中擠著碎事,
隔壁貓媽媽生了一窩小貓、天氣有點糟糕我的植物枯萎了、哪幾對國中同學結婚了、張惠妹的新專輯好聽你要聽嗎、前天出門不小心跌倒了我真笨哈哈…

你邊聽邊微笑,配合地恩恩幾聲。

忽然沒來由地問我,
「妳知道怎麼分辨一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歡一個女人嗎?」

我搖頭。

「如果他上完床後,還想聽妳的聲音、還想擁抱著妳,就是真的喜歡妳哦。」
「那我呢那我呢?」
「我怎麼知道妳性慾過後的情感?」
「…你不懂我的問題。」
「嗯?(笑)」

好幾次我都想開口問他離去的原因,也好幾次話到嘴邊卻沒骨氣地吞嚥,
拋出了選擇權,就不可以死揪著為什麼不被選擇的理由。
哪裡可能有退路?
我該退到什麼樣的位置才是能讓你感覺到舒適的距離?

親手送走了你,在門邊,你小聲地說了:
「當然是真的喜歡呀,如果只是喜歡妳的費洛蒙就好了。」

聲波在空氣中煙消雲散。

事情至今,他選擇將聲音藏匿在我所不能聽見的某個地方。
我的世界再也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