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的素描

第一眼就覺得N是個寂寞的人。她的身上有個非常特殊的氣味,接近香皂,每當她接近的時候,總覺得恍惚。她並不曉得如何說中文,儘管她有個中國名字,我不曉得這對她而言是否存有矛盾,她總是說,中華文化對她而言是個酒神的文化,洋溢著戴奧尼索斯的氣息。「鹽車驥足」,這樣的詞彙對她而言,是過於詩性的。「邏輯難以捕捉」,她說。

第一次和她說話,是第一眼的一個禮拜後。曾有一次,請她為我開門,她是聽見的,但進門時我與她寒暄,竟是充耳不聞。想起我有時也是這樣,並未覺得拂逆。她匆匆離去的身影,淺淺的在好奇心上劃了一個印。

記得她寫的一句英文:「假如K明天沒來上班,我絕對沒有去他家把他的心臟給掏出來。」一時竟沒有直覺的看懂其中「那絕對不是因為我去把他的心臟掏出來的關係」的譏諷之意。腦子轉了一下才能看懂,心裡暗暗為她的英文能力感到畏服。說起來並非多麼難懂,只是句型的邏輯是純正的。那字之間的距離,令我有一股想像的親近感。

N總是一個人吃午餐,一個人回來。

某些時候,她是老派的,而這說法不僅止是說她的皮鞋。進入貼圖時代後,人人處心積慮的尋找那誇張貼切的貼圖,顏文字顯得不夠即時,也不夠生動,甚至怎麼說,彷彿有些制式。她的顏文字是極為純正的。令我這時代,「電腦原生數位時代」的人感到親切。但也因此,難以想像她與那些次文化的精微之處有何聯繫(難道她居然是位腐女嗎)。

她是倨傲的。那樣的倨傲,幾乎讓我想起W與L,抱著某種貴族的自戀氣質,寧可去死,也萬萬不可露出一絲的居於下風。也幾乎是同一個上揚的姿態,令我確定她是聰明的,而不只是那些言語的機鋒、邏輯的攻防。有一次,她被迫背了一個黑鍋,氣急敗壞了一陣也沒有掉下眼淚,就只是讓人知道她生氣了:過於用力的關抽屜、收拾雜物、狠狠闔上電腦,嘴唇猶如心門一般緊閉。

隔天我說:嘿,我不知道你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也沒興趣,只是覺得你好像很沮喪,希望你今天過得好一點(或者心情能有多好,就過多好)。

好半餉,她才淡淡的答了一個字:THANKS。

從此之後我們倒是多了不少話可聊。她不再是冷若冰霜的了。儘管我相信,她在某個層面上,與多年前的L,本質是極為接近的。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