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2009 年 10 月 9 日

路長情更長

 
 
那一天我去她家,

兩個人都多喝了點。

我枕著她的大腿,

她跟我說了個故事。

她告訴我,

每個被深愛的人都有一個原因,

每個被痛恨的人也是。

她說他愛上她,

在她極為脆弱的那一年。

被驗出子宮頸癌,失去工作,

父親車禍半身不遂。

她對他說大概很少人會這麼倒楣吧,

他沒有笑,卻很認真的看著她,

帶有一點心疼。

可是那時候的她心很冷。

在某個颱風夜裡,

她家的玻璃門被風吹得倒了下來,

玻璃碎了一地,她多處是傷。

風雨交加,他一路騎著車,

從中和跑到淡水找她。

她一跛一跛的走出來打開鐵門,

他穿著雨衣,只是裡面早就濕透,

來照顧的成了被照顧的人,

發燒了三天。

一個燒,一個跛,

兩個人也這樣莫名其妙產生了感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還停下來笑了笑。

她說他對她真的很好,

無微不至的關心,總是猜得到她的想法,

她說她最喜歡賴在他的胸口,

以為那是一座不會塌陷的城堡。

他曾經帶她看過氣溫零度的日出,

把她拐騙到山上,抬頭就是一片流星雨。

書桌前不停左右晃動的兩個娃娃,

臉上的笑意還不及那年的十分之一。

一夜好夢之後,起床的早安吻,

天冷時候窩在棉被的回籠覺。

夏天的海,冬天的風。

還有很多很多,多到她記不得。

還有一件忘不了的事,

是他手指的煙草味道。

為了沾染這層記憶,

她學著幫他燃菸。

第一次不小心吸進肺裡,

她大聲咳嗽,他笑。

坐在機車後座,

她學會在菸燃成灰後彈散。

「記住,燃盡了就該彈掉。

 這樣下一口享樂又能從頭開始。」

這是他教她的,她記住。

慢慢的有什麼不對勁,

她察覺到他的擁抱變少了。

偶爾走過電腦前,

會看到msn視窗有個年輕小女孩的影像。

好奇問起他那個女孩是誰,

他總含糊的帶過,

「只是朋友。」是的,只是朋友。

他還是會擁抱啊,

他還是會牽著我的手啊,

那時候她總是會對自己說。

他的手機越來越常收到簡訊,

越來越多的曖昧神情,

「其實很明顯」她喝了口酒繼續說。

一直到有一天她回到他們的家,

打開門,床上一男一女慌忙的遮掩。

「請妳離開,我晚點回來。」

他們很大聲的爭執,

然後他開始抽菸,

沈默地,一根接一根的抽。

「你打算怎麼樣?」

『……』他沒說話,依然繼續抽著。

「說話啊你!」

『你要我說什麼!』說完,他又深深吸了一口。

最後的協議是讓女孩離開,

他們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當作就是當作,絕對不會是真的。」

沒過半年同樣的事情再來一次,

她承受不了,那陣子情緒總是低落,

偶爾有傷害自己的衝動,

有時喃喃自語。

父母勸她離開那個男的,

她死也不肯,

還差點讓老父氣到送急診。

他們還是沒有分開,

他卻變本加厲。

有一次強烈的爭執過後,

他對她說了很熟悉的一句話。

「記住,燃盡了就該彈掉。

 這樣下一口享樂又能從頭開始。」

男人拿著抽到剩下一半的菸,

對著她毫不客氣的說著。

她死盯著眼前燃燒著的菸,

伸出手,把菸在掌心中握熄。

惡夢清醒在一場年夜飯的時候,

他惡形惡狀的拉扯她半殘的老父。

她拿起杯子的水向他潑去,

他跌坐,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往她的腿上狠狠的一劃。

他濕了一片,地上破碎的水杯玻璃,

她流著血,一跛一跛的走去打開鐵門。

「你走!走啊!」

「你還記不記得路長情更長這首歌?」

『記得啊。』我說

「副歌怎麼唱?」她手指撥弄我的頭髮。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傷?

你對我還是一如往常。

難道你真的那麼忍心將我遺忘,

還是如你所說的,

路長,情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