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慾望而言,她應該算是很早慧的人,雖然當時並不清
楚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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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回溯到小學,穿著白衣黑裙、戴著橘色小圓帽獨自
走路去學校的年紀,放學後她背著小書包穿過寧靜的小
區回到外婆家,在低矮的日式平房裡度過燠熱又冗長的
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拎著院子裡的水管幫外公澆花
,晚飯過後,忙碌的雙親會來把吃過飽飯的她接回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構築成她的童年。
孩提時代的她十分膽小怕黑,關了燈就睡不著,媽媽為
了矯正她這個習慣,軟硬兼施、用盡各種方式,她還是
經常在黑夜裡滿懷恐懼地睜大雙眼,唯恐一闔眼就被想
像中的鬼怪吞沒。
忘了是哪個親戚,送了她一隻小馬形狀的抱枕,從此之
後她便養成習慣摟著小馬睡覺,依賴的程度就像溺水者
抓住浮木一般。漸漸地,她開始將小馬緊緊夾在雙腿之
間,駕馭著、奔馳著,有時親暱地磨蹭,彷彿開啟了某
個泉眼,汨汨地湧出超越智識所能理解的甜美甘泉,進
入一個朦朧幻美的感官世界。
※ ※ ※
外婆家有一個小小的褟褟米房間,閒暇的時候她喜歡拎
一本書,歪在窗邊和著衣服看。心情鬱悶的時候,抱著
膝蓋躲藏在衣櫥裡淌著無聲的淚,那是一個十二三歲孩
子茶壺大的世界,是一個至極嚴格、不容許大人進入的
封閉空間。
也許是父母發現了,也許只是小馬舊了,有一天她忽然
察覺小馬已經悄悄地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潛伏於身體深
處的莫名騷動卻再度襲來,於是她學會在褟褟米上,用
一床鬆軟的棉被包覆自己,用棉被角來代替小馬的馬背
,向無垠的前方衝刺而去。
她學會了扯直雙腿不停地摩擦;學會了以緩急交錯、不
同的節奏來刺激慾望的噴發;學會了在緊要關頭懸崖勒
馬,細細品嚐「極度渴望」的焦灼滋味;學會了在高潮
過後,靜定地享用只屬於自己的滿足;她的身體太早地
蛻變成一個貪婪的、女人的軀體,靈魂卻仍是那個矇懂
無知的孩童。
因為無知,所以不懂得掩飾,總是直白地要、需索無度
地進行著。長大之後想起來都不禁赧然,有幾次被外公
外婆撞見,她索性變本加厲地玩到喘不過氣。大概是不
知道該如何開口糾正,他們也僅僅是目不斜視地經過,
若無其事地走開,什麼都沒有說。
※ ※ ※
青春期之後,她變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也許患有強迫
症,作什麼事情都有屬於自己的步驟,就好像遵循著某
種儀式。譬如洗澡,一定要從頭洗到腳,萬一神思不屬
洗錯步驟,那只好又從頭開始洗一遍,要是頻頻出錯的
話,就跟壞掉的程式一樣,陷入焦慮的迴圈裡不停地強
制執行,直到精神負荷不了而shut down。
做愛當然也不例外,這麼說起來豈不是每次都千篇一律
?倒也不是,只是一場完美的做愛需要被顧及到的部分
是環環相扣的,只要有一環沒有被滿足,那壓抑的情緒
便會轉化為渴望,需‧索‧無‧度。
好的床伴並不是那麼容易遇到,就算遇到,也不一定總
是狀況那麼好。即使是在性愛次數最頻繁的時期,她也
戒不掉手淫的癮,甚至如果在床上沒有被完全滿足,進
了浴室就倒臥在浴室冰涼的磁磚地上繼續發洩未竟的慾
望,歇斯底里的欲求不滿幾近失控,而手淫是一條秘密
通道,幫助她戴上天真純潔的假面,回到遮遮掩掩的「
正常世界」裡。
※ ※ ※
鏡子裡的她摸摸臉頰,或許,終究只有自己能和自己的
慾望——坦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