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 2015 年 1 月
不淨
以下是最近幾天的喃喃自語。
在和寂一起去尋找晚餐的路上,聊著最近一起讀書內容時,他提起克里斯蒂娃說過關於賤斥的內容。
人對於排泄物處於一種矛盾,在排泄物未能離開身體前,或許也不會意識到排泄物的存在,但排泄物離開身體後,為了種種原因用儀式規則讓排泄隱藏起來。
也想起佛教在教人放棄執著時會講的不淨觀,把人的身體分解化約為種種不淨之物,血膿水骨毛髮內臟穢物,人不可能對這些感到舒適,如果能經由觀想看透這些,也就可以放棄對肉體的執著。
想起剛好在一星期前,住在加拿大的娜娜,在LINE上幽幽的說:「我不太懂擺弄垃圾和用顏料畫圖,還有精神分裂患者用糞便塗牆差別在哪說,是媒材的細菌數量問題?」
這個月開始看書練習關於一種叫「記憶宮殿」的觀想,據說是透過想像和記憶有關的事物,詳細的運用幻想力建立起記憶的建築,長期的練習和擴展之後便可幾近無窮的記憶下任何事物。我沒有這麼大野心,開始練習的出發點只是為了想回顧一些生命中模糊的經驗和感受,並試著找出適當的位置去安放它。
也因此,十年前或二十年前一些未曾深刻再重新想過的事情,又被我拿出來放在屬於自己的展示台上,觀察,檢視,決定是要丟棄,還是放在那個我自己建構出來的「自己的房間」裡。
我發現其實,在性方面,我仍然記得過去和我相處過的女人們,但卻不是經由直接的記憶記得。例如我記得的SU是因為我還能想起在宿舍後方洗衣間內,在昏暗的日光燈中撩起她丹寧布長裙,指尖和掌摸上她被絲襪裹著的大腿;記得MEI是因為想起在淡水的那夜,歡愛後放空的看著落地窗陽台外,遠方海上的光點,不知道是漁船還是更為神祕的燈火;記得小平則是她異常冰冷的舌尖;記得KEY則是因為在我大學當年的租屋處,她在我的上面擺動腰力時,我還記得當時日光燈那蒼白的冷光……。
只要能想起這一點片段,那麼隨之而來的形象就一點一滴的,如同一群牽著手圍著營火跳著舞的人,那些原本模糊的臉、穿著衣服的花色、頭髮的長度或表情,慢慢清晰起來。只是其實也無法再確認,到底那些是真實的情況,還是自己事後再從少數材料,依照著自我暗示和滿足所建立起來的另一種記憶。
在揮灑和排列這些材料的同時,也不禁懷疑,一定有某些東西被我關進了記憶裡的地下室,是我不願意去想起的。就好像那些是自己排泄後不願再見到的。
曾有一段時間做著和蜘蛛和節肢動物有關的夢,另一段時間常做蛇類吞咬和緊纏自己的夢。不常做夢,但如果醒來還記得,那麼都不會是太愉快的。
記憶宮殿的練習目前才剛建好起居室,關於自己慾望,我還沒確定到底要安放在臥室,或是再創出一間遊戲室,甚至某些是否應該放在廚房,關於窒息和迷離破碎的,是不是就掃進地下室,並且創造出怪物來看守?
記憶不是純的,篩選是可疑的,回想充滿了不現實感,發現的不淨也是自己的。我很高興能接受不怎麼純淨,但確實活著,並在各種事物中品嚐到不愉快的自己。
莫名的
認識了那麼多年,要說一直都沒有情欲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說呢,一開始那恍如柳美里筆下欲望與鄙夷的混合體,你將最赤裸最刺眼的一面,無論是照片、或是價值觀,毫不留情的向我擲來(也許是刻意的?),令我很快的陷入沉默。一開始我確實如同許多人一般難以想像你的情欲世界,就像最近那個新聞,我也是那許多人之中的一份子,但是那個念頭令我發笑。
那天午後在沒什麼人的咖啡館,你坐在我對面,一開始是一如往常般,冗長的夾纏瞎扯。直到已經說得精疲力盡之後,你忽然變了一個眼神看我,空氣也變了一種質地。當然,那絕不是因為你對我抱有某種情欲的緣故,我相信那只是一種便宜的姿態,你很容易形成的那種樣子。無論如何我把手伸了出去,然後我繼續聽你說著。
我們說著那個男人,那個宛如惡戲般被巨流沖到你身邊的,那天你們倆隔著桌子也是如此的姿勢。你說到他的大手漫遊你臉龐耳畔而最後當然是張狂的伸進你的領口令你渾身震顫的時候,我其實也在壓抑同樣的念頭。
你說,如果那些男人是你的情欲史中的部部書文,那麼我就是那雙眼睛。一開始那之於我只是一種擴張官能的經驗與練習,你告訴了我一種種邊緣甚至是低
俗的、這社會不可想像的性的奇想與實踐。有時候我是鄙夷的,儘管你說感覺不出來。不去看見情欲的人常常用「黑暗」形容情欲,但是在你那明亮的情欲世界裡,我才是個瞎眼的盲人。
「我覺得你是個很難馴服的女人。」
「是嗎,好像曾經有個人也這麼說過,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覺得?」
「…這就像是問為什麼鯨魚很難殺得死一樣」
有時候你是憤怒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有時候正常世界像個地獄而你反而像是個陽間的人,那個不合時宜出現的豎琴手。那些人看不見你的理所當然而你深深的受傷了。聆聽,就是學習著不踏傷你的腳趾,儘管我只是個盲人。我可以不去看見那些理所當然的污穢,撫摸著你的斷指,並且從那辨認出一段歷史。
而你的歷史就是一部變成海的歷史。
你有某種美人的冷峻,那很容易令人想起證券交易或是賭徒一類的獵殺衝動不過你是那些東西的相反。尋常的男人不可能輕易的了解你,那些無謂的伎倆對你沒有效果,賽局或是心理學的技術都沒有效果,只能調動總體的男性特質與你一決勝負。在永無止境的洄游中,你總是尋求著讓你的血染滿海面的人。
「我喜歡被獵殺的感覺,」你說。
那天後來,你去見了另一個讓你充滿悸動的男人。離開咖啡館以後我們不再有什麼身體的互動,只是我說了比平常還要多的話。也許你察覺了但也沒說什麼,在捷運上我們還是匆忙的聊著性方面的話題。有什麼也許也在我體內試著探求著出口,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我是矛盾的,希望能搞清楚些什麼,但其實有些感覺一旦寫出來就死去了。
性冷感
喝咖啡看電影
文/藍玫瑰
4P(下)
我帶著妳在荒野中迷走(之二)
繩會之後
這是我十九歲時的願望,我卻在幾乎喪失了性欲的猛烈之後才實現,更奇妙的是,實現我的願望的人是B。第一次繩會結束後,我在火車上看著自己的照片,紅繩陷入海藍的襯衫之中,手腕被懸在妨礙不了任何人的位置。我記得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的心情,在崇拜技藝的理性鎮壓之下,顯得略為無依和不甘。偏說我有一個M的眼神。
繩會結束了,在鏡像中,那個眼神,像他人般,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
B和我意態闌珊的走在小巷上,我們需要走路,很漫長的走,長距離的步行就像黑暗,可以讓一個人搞懂非常多事。我們牽著對方,就像牽著自己那樣。那跟十九歲時的想像完全不同,不只是被綁的是我這件事。大多數時候B站在我的背後,B綁得很快,也很安靜——可以感覺到另一端傳來的情緒,和說出口的溫柔話語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I說,B是比我更有天份的。我沒有真正問過B對於這件事的想法是什麼,對一項自己十分陌生,幾乎不重要的事情能夠快速上手是怎麼回事。事後看了許多次影片,多次練習也很難重現B當日的緊縛。「你那邊的Segment太鬆弛了」,B狀似冷漠的告訴鏡子裡的我。
那個地方散發著一股曖昧的氣氛,好像所有留下來的人都在等待著什麼的發生。我們四組約好參加繩會的人,在結束時心照不宣的各自散開。兩個多小時後,I在網路上發了一篇談他人、不自由的文章,我想我不會知道他最後究竟有沒有搞了那個他說靈魂碎形與他不甚吻合的女孩,那個蝴蝶般的女孩。先我一步下樓的女孩,帶著伴侶與我走了不同方向,聽說後來去吃了豬血湯,我想是另一場長談。我和B最後到了中山北路上一間小酒館,有著恰到好處的飲食,週到的服務,和優雅的女服務生。是個適合「解開些什麼」的空間。
B是自卑的,對自己的身體,有這種感覺的人不管擁抱幾次都很難磨滅。繩會之後,B傳了簡訊給我,說她覺得現在可以買上次我半推半哄讓她試穿的波爾卡圓點短裙了。果然不能放棄擁抱她。
和B走了很長的路,走過一個曾經的巷口,那裡是我十六歲時被搶劫、被陌生人毆打之處,現在巷弄早已拆除變成了一家銀行大樓。我指給B看,B說我其實已經和她說過好多次了。我們默不作聲的走到紅綠燈處,我忽然覺得害怕,至今為止從沒有如此強烈的「屬於B」的感覺,我的歷史,那大半的丘陵、轉折與斑紋圖樣,如今已經逐漸被B所熟悉了。
想起偏和I開玩笑般的說法。如果B要虐待我,我會拒絕嗎?我又想起了那像是他人一般的眼睛。「惡夢主」,多年後以倖存者身份出版的那本小說裡,一個如同宿命般曖昧而語焉不詳的詞,陰錯陽差的立於那兩個人的命運之間。二十一歲之於我是個轉捩點,有一個我願意口稱父親的男人。他有一部我不會忘記的車子,一頭我不會忘記的長髮。他的傷痕是性感的,足以使人失語、折翼而投身於其中,那是再怎麼努力割傷自己,直至遍體也無法模仿的傷痕。
也許他也是一頭無足鳥,使嫉妒他的人難以追隨他的腳印。
隔天在陽光之中,走向公司的路上,忽然想起在小酒館時B說過的話。我們談到社會上對繩縛的看法,我說很多人都覺得這很不健康,但接觸了就知道不會對吧?我問B。B說他覺得這是藝術,是用形式在Model身上創作。他接著說在所有人裡面,小林繩霧給他最大的震撼跟啟發,他說他很喜歡繩縛這個技藝核心裡,「不願意讓任何人受傷的心」。仔細想想,這一般不是會用來形容繩師的話語,特別是第一次見到小林的人,很難不被那龐大繁複的技藝迷惑。那當下我深受震撼,覺得B的心靈敏銳察覺到某種我從不曾察覺的事。
被傷害之後,一直以來都想成為一個像刀一樣筆直的人。被綁,採取被動的位子並不在我對自己的想像之中,但那個想像卻是無理的。I和偏是對的,他們嘲弄但那嘲弄也許不是惡意的,就像剪下雪茄的盡頭那樣,回想起B的話語,有什麼一直被壓得緊緊的,深深捲起的東西散落開來了。就算是親自動手,我想也無法改變什麼。一直以來,B總是活在一個他人之於他只有陌生性、強迫性的世界裡,他從來不曾面對一個跌倒了還無法自立站起的人。繩會結束之後,我們又到旅館去練習了好多次。我看著鏡中的B——在繩會時從沒見過她綁人的臉,就像是不必帶著面具那樣無悲無喜的平靜,我心想,也許這個技術會讓B變得更溫柔吧。
繩會
:)
文/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