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拜司
高速公路的路燈一盞一盞,
光影在有如鏡面般的黑色車身滑過。
時速,142公里。
時間,凌晨4:20。
—
我們之間的關係,
像是倒帶的電影。
從「我們不能夠在一起,因為…. 」,
一直到前一次她來台北,
喝了酒,在她下榻處上了床。
她用她清澈的雙眼看著我,
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好きだよ。」
—
我的日文要溝通還太過殘破,
她的中文也沒有到能對答的程度,
我們之間的對話大多還是英文為主。
為了怕我不懂,她又用英文重複了一次。
「I love you. 」
「I know. 」
—
我們相遇在某年京都的夏天,
年初她從大陸要飛回日本時,
特地轉了一趟來見我一面。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台灣,
她說她老早就想來這個地方看看。
「這裡有甚麼特別的嗎?」我問她
「Here you are.」她笑了一笑。
—
「下次在北海道見面如何?」
臨走之前她留下了這句話,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她的一時興起。
然而這個非正式的北國之約,
就成了我今年努力前進的目標。
為了能夠在漫天風雪裡,和你在一起。
—
2.7億的案子完成後的隔天,
我就和老闆提了年底要去北海道的事。
「想去玩我現在就讓你去啊。」
老闆在副駕駛座邊滑手機邊順口答應著,
這一年來我們時常兩個人往返台北新竹,
對身為業務的我來說,他是個很好的長官跟前輩。
「年底吧,想去看雪。」我說
「跟家裡人去玩喔?」
「跟朋友。」
「記得回來幫我做生意就好,哈哈。」
—
新千歲機場早已被白雪給覆蓋。
出了關,語言的陌生反而讓我有種放鬆感。
原本預計要安排下午的小樽及天狗山行程,
看來是來不及了。
我站在JR線的購票機旁四處張望,
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因為我還找不到她。
因為我來,只為了她。
—
忽然一個人從背後牽起了我的手。
「等人嗎?帥哥。」
白色的圍巾包圍下露出了三分之二張臉,
我還是能從他帶著笑意的眼認得出來。
捏捏她的臉頰,我笑著問她:
「這句話練習很久喔?」
「まあまあです,哈哈」
—
其實她中文進步的速度已經超乎我的想像,
比起年初和她碰面時候,
現在幾乎有三分之一她能夠用中文拼湊。
加上這裡又是她的國家,
原本每回來日本總想練習日文的我,
這次卻要讓她帶著走了。
—
將行李安置在中島公園的Vessel Inn之後,
我們轉往大通公園附近的藻岩山。
那夜風雪正盛,只是從市電站走向接駁巴士站,
肩膀便堆上了一層雪花。
她輕輕將我身上的雪花拍落,
專注的模樣像是在打理一件收藏,
接著,她被我一把抱進懷裡。
「どうしたの?」
「Nothing.」
—
藻岩山的夜景比我想像的要漂亮,
跟函館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兩個人並肩站在觀景台的欄杆旁,
沒有說話,手卻緊緊牽著。
「喜歡,會很久嗎?」
「啊?」她的聲音被淹沒在風雪裡
她遲疑了一下,
像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說得正確。
「Will you love me for a long time?」
—
「會啊。」
然後她就哭了。
—
在洞爺湖的那晚我們做了愛,
除了去泡溫泉的那段時間,
我們一直都是赤裸的緊靠在一起。
高潮的時候她總是抱我抱得很緊,
像是要把兩個人擰成團一般。
—
雖然預定回程的班機是明天,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整理好行李了。
知道她並不是迷糊的人,
所以多少心裡也有了個底。
「送我,好嗎?」
「這句話練習很久喔?」我苦笑。
—
走到巴士站的這段路意外的寒冷。
長擺灰色風衣的肩上、深藍色圍巾上,
積了一層憂傷的白色的雪。
她一如往常要將我身上的雪花拍落,
巴士卻不識相的到站了。
她苦澀的笑,拉起了行李走上車。
我沒有選擇跟上去,
猜想跟上去也會被她拒絕。
—
巴士離開的時候我想起了那首歌,
也想起了每次我們努力溝通的畫面。
沒想到那些嘰哩咕嚕,比手畫腳的過程,
都成了我最懷念的瞬間。
「在漫天風雪裡,望著你遠去,
我竟然悲傷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窮水盡,
一生和你相依。」
<金智娟 飄洋過海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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