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房間也許不存在了。
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L離開後,第一次為女孩子梳頭的經驗。那不能說是
印象特別深刻的,但就那麼忽然從回憶的深處,為了破裂而浮了上來。她是名付其實的一位亞麻色頭髮的女孩,行動帶著俐落男子氣的,眼神卻因為用藥過度而呈現一股恍惚的灰顫,那個眼神後來我才在一些被遺棄了許多次的女子身上見到。現在想來,那是最後一次了,此後我不曾再好好的幫誰打開過糾結的頭髮,我總是弄痛她們。
那一邊梳著頭髮,一邊能夠順利打開著胸懷的時間就這樣消失了。
離開了那麼多年以後,其實不曾再次回到那個小房間去。也許回去了反而不能順利打開什麼吧,除了回憶之外,那裡並沒有為我留下什麼思索的空間。偶爾為了憑弔而去的同類場所,因其相似又相違的氣氛,經過時每每聽見那嘈雜的聲音,混合著菸草和糖漿乾燥後揮發而出異味,總能觸發一股特別的盪漾。
電動娛樂場是我心中最帶有官能色彩之處。不喜歡電動娛樂這個屢蒙污名的稱呼,我總是以ARCADE為縮寫稱為AC場,加上了一層黑話色彩之後,那個稱呼也彷彿有了一點叛逆的味道。在過去幾年看的十幾部電影裡,許多導演所描繪的電動娛樂,總是極為簡潔又孤寂,仿擬著現在早已沒有小孩認識的超級瑪莉,不知所云的圖形跳躍、破碎的感受與畫面,似乎並不知道他們所批判的文化現象已經發展成為某種龐大而富麗,他們無從感受的樣子。我想他們大概無法想像,那裡並不止是一個讓人和機器發生關係的地方。
和那個時間暫停的房間相比,AC場也是個空間,是個會被時間劇烈改變,留不住任何人的地方。正因為如此對我很有吸引力,想要一次又一次回到那個模仿著現場之處。10年前我就是在那裡認識L的,在那個地方我們一次次試探著親密感的界限,又一次次去推翻那道界限。貧窮的我們並沒有如今可以隨便買到三四個小時私密空間的消費能力。於是我們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彼此接近,以手試探著對方的曖昧,在音樂淡去的時候,身上還殘留著聲壓的震動,和性的悸動那麼的相像。
有時候慾望張狂起來,我們會在地下街小小的防災門隔間處盡情說話,除了摸索對方的身體以外,沿著慾望攀緣過去,所感覺到的自我形狀過於龐大了。所能了解的全貌,也許只有一小部份,但我們是有一個空間的。在我們有機會花時間好好叛逆之前,那裡的確是有某些東西的,儘管當時我們的語言沒有強壯到能夠去觸及它,描述它的程度。
後來那就那樣消失了。那一天下午,到現在我只留下了孤寂的印象。那個女孩正不留情的以梳子扯著自己的頭髮。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我問他是否可以讓我試一試,長髮引起了我的某種回憶。她一開始覺得很彆扭,後來逐漸安靜下來了,在那段短短的時間裡我無法遏止自己想著L,然而直到那女孩失去耐心之前,我都沒有機會能說出些什麼。連一瞬間都不曾稍微脫離自己僵固的執著。
L後來說他的生活就是由問題堆積到連有什麼問題都遺忘了。我曾經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像她一樣的放棄思考。我依然嚐試著,但我覺得我好像快失敗了。我一度感到十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