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自己匆匆走下公車,太過漫長的對話,太過沉重的行李,太多次的轉乘令我疲乏而暈頭轉向。下一秒我與B之間爆發了一場短暫的舌戰,我非常不適,但她似乎不願意轉坐計程車也不允許我休息一下。
我疲憊地走著,有時候,我跟她會陷入這樣的對峙中。20分鐘前我強吻了她而未果,我們之間於是瀰漫著一股敵意的氣氛。這一年來,B似乎也正在渡過她那微妙的轉變期。有時候我會覺得她並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她。似乎只有我們針鋒相對的時候,或許稍微能夠感覺到她令我熟悉的一面。
公車被我們錯過了。B十分沮喪,似乎再也沒有心思說服我和她多走一步,讓我在公車站休息。每隔三五分鐘,我們才會打破沉默,簡短的交換一下內心的片段,猶如昆蟲摩娑一下觸角又各自行進。
在下一班公車,我終於小睡了一下。再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午夜了,我們在台北燠熱的街巷內緩行,B說她要做明天帶給同學的布丁,可是沒有模具,我們就這樣來到了巷內的頂好。B買了一罐啤酒,讓我在那休息,直到我平靜下來。我買了一包可樂果,我們不知不覺地聊了20分鐘,才前往她家。
那時,我還沒有吃晚餐而覺得飢腸轆轆。B忽然問我想不想吃她做的麵疙瘩。我說想,但廚房這個意象興起了我的興趣,我問問她冰箱裡還有什麼,然後很快決定了炒一盤麵。便拿著B的鑰匙出門買了一份瘦肉。
B家的廚房是乾淨的,但動線並不如記憶中我家過去在汐止的廚房那樣宜於料理。那等身隨時會撞到什麼東西的感覺,卻意外的像極了學生時代的廚房。我問B家裡有沒有小碗,B遞給我幾個,並且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欸,你也會用小碗隔開順序啊。」「會啊」
許久沒有動刀,不過切東西的方法並沒有忘記。和其他家庭相比,B的母親仍是時常動刀鏟的。菜刀保養得十分銳利,洋蔥絲並不難切,換做是別人家太鈍的刀子,可能會切成洋蔥塊。B就在我身後的小工作檯忙著做布丁的事。
切完以後我隨手洗了刀子和砧板,擦了桌子,B默不作聲,但她的眼神顯然是滿意的。以前學生時期煮飯菜給G吃,總是隨性地不愛清潔,與他分工合作,我煮他洗。後來打工時期,才養成了邊料理邊清潔的習慣,這個習慣似乎令B感到滿足與放心。
不得不說,B是至今最能與我在廚房配合的人。那種感覺難以言喻,我儘管進行著自己手上的事,她總能在最恰當的時機替我收走某個盤子,遞上某個盤子或是抹去某塊污漬。我完全不須擔心。
切下的雞肉在鍋內滋滋作響,將兩面煎黃後便很快撈起,改以雞油將切絲的洋蔥爆香。眼睛盯著食物的變化,卻也分了一個心留意身旁的B,她正在清洗碗槽,一面也分了個心留意著我。我深知這樣合作是難得的,自己其實是難配合的人,縱使是工作場合的夥伴,也需要經過磨合。巧合也罷,實在是希望這樣的感覺更長久一些。甚至在性愛當中,我們也鮮少達到這樣的默契。
那天晚上炒了一盤肉絲麵疙瘩,就是個隨便下了菜絲肉絲和雞蛋,亂做一通的東西。我覺得味道並不太足,然而B卻不討厭。在客廳裡吃著吃著也就吃完了。不知不覺,連B什麼時候開了客廳的冷氣也不知道。B一向節省,冷氣完全是因為我怕熱所以開的。
那天吃完麵,我們躺在半暗的客廳裡,在她家的客床上。她坐在床沿和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我躺在床上,心裡還是有些期待,她溫柔的親了一下我的額頭,便各自沉沉睡去,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