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Death

時間接近傍晚,她在MSN上跟路西法有一搭沒一搭的
亂洽,咬著指甲等下班,路西法是她認識了將近十年的
朋友,雖然沒有發生關係,但是就很多層面來說,能聊
的尺度反而比上過床的男人還大!

「我跟燕子復合了。」
正在嘻哈之際,路西法忽然開口,

「可喜可賀~苦守寒窯十八年,終於盼得浪子回頭!」
她半開玩笑地說,

「少三八啦!」
路西法只差沒從螢幕的那一端伸手巴過來。

從她剛認識路西法時,路西法就跟燕子在一起,也是燕
子的第一個男人,就外在條件而言,兩個人簡直就是佳
偶天成,唯一的問題在於:床上不大合拍。她到現在還
記得路西法邊說邊向空中揮拳的樣子:「為什麼?為什
麼偏偏是這個合不來?」

那時她跟路西法還沒有現在這麼無話不談,雙方都有點
尷尬,她吞吞吐吐地發問,他遮遮掩掩地回答,「真的
要說也說不太明白,就是feeling不對吧,燕子
很被動、很不積極,明明她也會爽、也會高潮,為什麼
就是這麼怪?」接下來的幾年,兩個人分分合合,問題
還是解決不了。

「吶,你們之前分手的原因,解決了嗎?」
她忍不住問道,

「老實說,沒有。」
路西法無奈地回答,

「那為什麼又想到要復合?」

「因為對於周圍的人來說,我們從來沒分開過。」
「好了,下班時間到!明天聊,掰!」

※ ※ ※

下班回到家,她把疲憊的心情連同包包一起拋開,泡了
一杯暖手茶,習慣性地登入常上的bbs站瀏覽,甫上
線就收到一首別人點播給她的歌,王菲的「誓言」,瞄
了一眼點歌的人,署名竟然是——智也。

這是一首她非常喜歡的歌,王菲跟竇唯早期合作的作品
,沒想到後來王竇戀破局,她常常有「一語成讖」的感
覺,不過轉念又想,連王菲這樣子的女人都會被男人甩
掉,所謂的誓言,又能保證了什麼?呆了半晌,她默默
地離站下線,不置一詞,如果是在那時候,收到智也點
給她的歌,應該會高興得不得了吧?很可惜的是,距離
那個點的她,已經八年了。

※ ※ ※

「所以你們之後打算怎麼辦?」
隔天她繼續關心當事人,真是天生雞婆,

「我也不知道,一個月一次的性生活,哪受得了啊?」
「可是這種東西是能怎麼改善?」
路西法沒好氣的說,

「你有跟燕子直說過嗎?」

「直說喔……算有吧,但是很委婉。」
「我說,這方面相性不合,是要怎麼結婚?」
「不過我覺得,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我想,大概要她不那麼愛你,才有可能改善。」

「不那麼愛我?怎麼說。」
路西法似乎有點困惑,

「燕子太愛你了,所以跟你做愛,沒辦法純粹的享受性
吧,我猜。」

「大姊,可不可以講中文……你講這樣我聽不懂!」
「為什麼太愛我,就沒辦法享受性?」

「唉。」

※ ※ ※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是燕子,卻曾經站在同
樣卑微的角度,苦澀地仰望著男人。在她跟智也交往的
過程中,智也一直像一匹上不了鞍轡的野馬,不停不停
地跟其他女人做愛。

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她總是戰戰兢兢惶惶惑惑,在
愛情與絕望裡載浮載沉,她並不討厭上床,只是沒有辦
法從中獲得純粹的歡娛——她太焦慮了,焦慮得像是一
個沒有意志的充氣娃娃,沒想法沒反應,再怎麼幹都是
白費。

諷刺的是,這個情況從她離開智也之後開始好轉。在智
也之後,她像菟絲花般很快地找到了下一個宿主,這是
一個從未交過女友的男人,以技術而言,當然不能跟滿
手女人的智也比,但是,不再背負著沈重包袱的她,卻
在這個男人的床上,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其中最關鍵的,應該是「對等的關係」吧。她跟智也,
從一開始就處於不對等狀態,不瞭解自己的美在哪裡,
也沒有信心綻放全部的自我,卑微得不敢去思考自己喜
歡什麼、想要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她終於瞭解,自己
不適合作為一個女奴,血液中滲著獵者的氣味,不安於
被給予。

更糟的是,她的個性太過纖細,從智也的一舉一動,總
能輕易地讀取到其他女人遺留下來的痕跡,男人的喜好
無可避免地殘留著其他女人的溫度,討厭的部分則銘刻
著其他女人的故事,各式各樣的女人們像幽魂一般參與
了她跟智也的做愛過程,像觀眾似地圍繞著擁擠的雙人
床,竊竊私語地談論她這個可悲的贗品,催化了兩人之
間崩壞的程度。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性格造成悲劇」,也許其實誰也沒
有錯,錯的只是兩個人剛好在一起,狠下心離開了,也
許什麼不對的地方就忽然都對了,沒有為什麼。她訥訥
地想把這番痛楚的結論告訴路西法,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塔羅牌裡的「死神」,除了象徵著死亡之外,也代表著
新生,是的,不終結現狀就永遠無法重新開始。如果要
用一張牌為他們下一個註腳,她會毫不猶豫的遞出這張
牌,在心底描繪出一個雙面的死神頭像,一面憂傷地淚
流不止,另一面卻露出了慈悲的微笑。

※ ※ ※

下班回家,她照例把包包丟在沙發上,打開電腦連上了
網,點了一首莫文蔚的「陰天」給智也,什麼也沒說,
把這一首歌當成最後的句點。

陰天 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 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

香煙 氳成一灘光圈 和他的照片就擺在手邊
傻傻兩個人 笑得多甜

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誰都以為熱情它永不會減
除了激情褪去後的那一點點倦

也許像誰說過的貪得無饜 活該應了誰說過的不知檢點
總之那幾年 感性贏了理性那一面

陰天 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恨情慾裡的 疑點 盲點 呼之欲出 那麼明顯

女孩 通通讓到一邊 這歌裡的細微末節就算都體驗
若想真明白 真要好幾年

回想那一天 喧鬧的喜宴
耳邊響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結篇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願 最好愛恨扯平兩不相欠
感情說穿了 一人掙脫的 一人去撿
男人大可不必 百口莫辯
女人實在無須 楚楚可憐
總之那幾年 你們兩個沒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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