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寂零

RE: 孩童、性與壓抑

我的性啟蒙非常的早,某個程度上,也抱著病態。「兒童色情」這個概念對我來說始終是相當曖昧的。跟許多人一樣,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模糊的性幻想,也戲弄著自己的身體,而從小學時某個時候起,它就忽然變成了「色情」。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是,之於我那似乎欠缺了一個標誌性的事件。我並不記得是某個人曾告誡過我,或是某個人曾提到這件事,那似乎只是一種氣氛之間的微妙轉變,就像某個時刻起,察覺到有一股潛在的力量鼓勵沉默,而不鼓勵笑鬧一般。後來不知不覺地,我聽聞了「小學生不會產生性興奮」一類的說法彷彿真理一般被朗誦出來。可是我的身體明明是愉悅的。

繼續閱讀

痛楚的尺度

最近,好朋友們接二連三陷入某種悲傷的打擊,並且原因皆如出一轍:不能被愛。某位好友寧靜而麻木的說,想要自殺、想要自殺、想要自殺,之後不出幾秒鐘後便開始與我談起嫉妒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十分嫉妒這那個小女孩佔據了那個男人熱烈的目光,儘管他們每次見面,二三十分鐘而已。她才二十五歲,但她多麼擔憂,自己在那清晨朝露戀人的眼中已經色衰愛弛。

繼續閱讀

RE: 遷移

1.

不常在交通工具上想起情人或安頓,但想的時候,銷魂蝕骨。有一次在公車上睡著,醒來的時候在汐止,走了十幾公尺才認出是大同路,招了一輛公車,停了下來,那是老舊的車型,一上車便聞到汗水與人工皮革揉混的氣味。我看著空洞的車廂,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坐著一對情侶,那是過往和L在公車調情所坐的位置。我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在些少的搖蕩顛簸之間慢慢沉醉在窗外飛逝的風景之中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當時捷運終點的昆陽站,一走下車,當時和L必買的一家雞排零嘴,也關門了。

繼續閱讀

RE: 實習之後

1.

有一次去看大學時期好友M的臉書,M也是一位老師,某天晚上忽然接到了主任的電話,質問他為何「只」給了某位學生72分。M解釋道,那是有正當理由的,那位同學並未完成作業,對學習過程漠不關心,上課時總是獨自坐在班級外圍,從不發言……他並不認為自己何錯之有,卻不得不針對此事與家長進行一次超過30分鐘的長談。M是一位內向而謹禮之人,並不擅長面對咄咄逼人的質問,這樣的問題令他精神耗弱。那位母親認為不該給72分,但她說「我沒有意思要老師你收回成績,重給分數」,「我只希望女兒快樂些,那天考試她生病,而且她很努力」。M並不相信,他認為那不過是在意分數的家長施壓的一種話術罷了……

2.

在SM社群中,意外的聽說過不少人有教育背景。教育行政、補習班老師、研究員、教授、小學老師、英文老師、各種技藝的老師等等……有一陣子甚至思考過背後是否有什麼原因。M從來沒對我承認過,但我想M是個有潛質從事邊緣行為的人。每提到婚外情,他總用一種特殊的語氣說,這讓他有種強烈的背德感,想像自己的大腿被昔日親愛之人打開會令他覺得宛如妓女。妓女,他說這個詞的時候語氣是纏繞著一種強烈的虛無感,或許是恨,或許是羞恥,或許是遺憾。有一陣子在我的想像裡,老師這個職業的壓力恐怕比金融業務還要大。

3.

以前還是學生時期的時候,對SM的嚮往遠比如今還要來得強烈。那個時候就如同所有早期就對SM啟蒙的人一般,強烈的想像著牽著女人出去散步直到暈眩的程度。或許是沒有性經驗的關係,對SM的看法倒是顯得相當抽象而強烈。想佔有某個人的念頭不斷佔據著自己,也會看著無數張和繩縛有關的照片而興奮起來,但當時並不知道如何與SM社群互動。始終是獨自看著皮繩愉虐邦的連載文章而悵惘著。那個時候與L是時常進行某種指令互動的。有一次命令著L只著一件半透明浴袍,前往便利商店一類的地方,我們並肩走著,當時已入夜了,L是感到情趣的,也許不特別興奮但始終按照著我的命令。到了陰暗的處所,我提出了讓L趴在馬路上讓我牽著走的要求。一開始他是抗拒的,但慢慢的他似乎也被某種激情驅使著而緩緩趴了下來,那屈身的姿勢至今仍令我覺得印象深刻,彷彿腰線被欲望壓倒一般。當時我將童軍繩套在其金屬項圈之上,宛如牽著聖伯納一般牽著她走了將近六七公尺,直到警衛走近。將他的浴衣下擺掀起而使他的下身暴露在黑夜之中,伸手去探他的下體,確實是濕潤的。

4.

那個女孩並沒有明白的說出來,但他的個性對他成為一個M是有深切影響的。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是一間教堂令他覺醒成為一個M的。在那個地方,舒適、被接受、被包圍、仰望著神的感受,與他對一個S的想法與條件,是非常吻合的。相反的,學校是個令他討厭的地方,充滿著處罰、處罰、處罰,以及那些毫不在意他的感受的人。他是個霸凌生存者。他對我說,自己只要稍微被大聲質問,就會顯得很想哭。是這兩股矛盾的感情,交織而結成他的SM基因。

國王與魔鏡

1.

從前有一位國王,在皇宮裡擁有一面魔鏡。他時常站在魔鏡前問道:「我是誰的國王?」

魔鏡便會顯現出他的樣子,年輕、驕傲、袍冠華麗。國王非常滿意地笑了。

繼續閱讀

獅子雲

1‧

見到一頭像獅子的雲。像一片撕長的棉花貼在半暗的天空,是長長的鬃毛。圓圓的窿窟是獅子的眼窩,雲堆開了一小條縫,是獅子的長嘴,可以見到獅子雲的牙齒。我沒有叫任何人來看。也許獅子雲是只有我自以為是的東西,旁人只能看見雲而不覺得像獅子,然後反過來譏笑我。

看見獅子雲令我覺得和那些已經離開我的人很親近,因為我會想告訴他們我看見了獅子雲。不曉得為什麼,我相信一朵我看起來像獅子的雲,我所愛的人看起來也一定會覺得像獅子。這個會注意到雲看起來像獅子的我,是那些人們所
創造餵養出來的,是完全為他們量身訂作的眼睛。

所有我想對那些人說的話,就是我看見了獅子雲。我不曉得他們會不會相信。或許他們會認為獅子雲其實是我編的。沒有更多要對他們說的了。他們一定會懂到底什麼是獅子雲。
2‧

關於愛情的幻想,越來越接近忠誠:我對一個人忠誠,他(她)也對我忠誠就叫愛情。我對愛情的幻想,越來越不是一個對我千依百順,完全依賴我尊敬我的她。而是一個更嚴厲、更刻薄、更世故、更衰老的女人。好像只有這個壞脾氣的女人才可以滿足我,一個溫柔的女人卻無法滿足我的幻想。

我希望這個女人主動要來命令我,我希望這個女人不能擺脫來命令我的誘惑。我猜意志力,是一個女人教我最欣賞也最害怕的。在這個幻想的關係裡,意志力就是一切,所以她必須是(主動的)來,在一種她隨時都有可能離開結束的氣氛裡,她會擁有我的一切忠誠。

對多數的男人來說,忠誠接近於愛,你很難區分哪一個是哪一個,有時候忠誠甚至比愛更理想。對你忠誠和愛你,很多時候是同樣的意思。或者說,除了在愛情裡頭挖掘一個靈魂對你的乖順以外,你對愛還有不同的想像嗎?

RE: 倔強

不知道為什麼,讀了瑞秋的文章便時常想到騎機車的事情。第一次騎機車是在木新路,那時騎的是B的機車,那是非常非常快樂的一晚,我盡了全力不想起L,把精力集中在B想教我的事情上。我想那是我感到快樂的原因。一開始我們在陸橋下的空洞鑽來鑽去,B是個非常懂得如何以學生角度看事情的人,她總是能用最簡單的語言教會另一個人一件困難的事。她在很短的時間內教導我如何將空車扶起,用簡單的遊戲訓練我操作龍頭儘管她其實並沒有特別設計。她會站得遠一點,然後給我擺動龍頭的命令指示我將車子划過去。漸漸我熟悉了以後,她就讓我打開車輛的動力,然後騎一段短短十幾公尺距離,學會操縱平衡。 繼續閱讀

Love in the Time of Diaspora

某一天我剛進入辦公室,B傳了訊息給我,告訴我她非常寂寞。幾小時後,她又傳來了訊息,說她吃了棒棒糖,「現在好多了」,她說,「糖份讓我安定了下來」。許多人會說寂寞是一種病,一種不可欲、非常態、無法避免、需要管制的情感,然而有時這是一種如此親近的狀態,以至於我們會像忽略自來水帳單一樣理所當然地忽略它。

寂寞和親近往往被看作是一種對極,像生死;但親密關係中的寂寞卻像出生死亡率一樣弔詭地互為表裡,哪一邊太多了都是問題。在我成長的年代裡,人們描述寂寞,像是描述一個禁忌,一個在街頭出沒的黑衣人,隨時等著給你一點鮮活的東西,讓你暫時脫離生活種種難以分說的苦悶,但那是有代價的。

在那個年代裡,「忍受不住寂寞」是個嚴厲的罪名。決定自己要向誰開放自己的情感和身體,決定自己向誰或不向誰效忠,決定自己要不要狂熱地愛那個懵懂的認同,都可以是一種禁忌。然而要離開這個念頭不像想像中那麼容易,我第一次談遠距離戀愛,對象是L。當她決定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度也只能以「忍受不住寂寞」來形容,儘管直到後來我想那距離事實是非長遠的。

說遠距離戀愛不是一種「真正的」戀愛,我想這是一種很不公平的說法,這種論點就像聲稱近距離的寂寞不是一種「真正的」寂寞那樣荒繆。有統計指出在一些大陸國家,遠距離戀愛或婚姻的人數可佔戀愛總人口30%以上,工作或求學都是主要原因。在這個年代,工作對許多人而言,不管你有沒有公司,都是脆弱的。

我有位朋友曾在男友甫就業不久,便申請到普渡大學的博士名額,然而讀書-就業的差異意味著三年以上的分別,以及畢業後各不相同的條件資本。我也聽過在遠距離戀愛中,雙方的家人是如何向關係中的女方施加壓力————要求女方與男方共同生活,甚至以「妥協」、「成熟」為名放棄自己的部份計畫。在這種傾軋之中,這所謂「親近」裡如何還有不寂寞的可能,也許一開始就已經不在那些總是叫他人忍受寂寞者關注的範圍之中,反過來說,在遠距離的寂寞中謀取少許的親近是否更為平等,更為自然,可能是另一個悖論般無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