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央
看了即時氣溫,穿上外套、戴上手套,
我的身體需要交換新鮮空氣。
晚上九點多,手邊的麻煩終於告一段落,
電腦前多賴了一下,依依不捨Z給的聲音,
拿起手機、接上耳機,我走了出去。
湖邊的這裡依舊安靜;一半的人還沒回來,另一半的人正與工作掙扎著。
走在依舊的小石子路上,我抬頭看著楊柳樹。
他注意過嗎?那時仍一片青綠、軟軟地隨風飄逸的柳葉,
如今冬日枯黃僵硬,散得冰面上一片狼藉,而C不再。
走近,我輕捧著一枝一葉,閉眼靠上,
用力地吸進一口氣,嗅著殘留的味道。
附近沒人,我不害怕奇異的眼光。
藉酒裝醉的那晚,我又進了C的房間,
脫下了牛仔褲,留著一件t-shirt,倒上他身旁另一顆枕頭,
眼皮重得垂了下來,呼吸也重;
還不及掙扎要不要睡,便聽到他問:『頭暈嗎?』
我點點頭,用氣音回了:「有點。」
C突然用力一翻身,棉被被他撐起,在我上方看了我兩秒鐘,
接著整個人壓了下來。
我飢渴地索取的是他的吻、他的擁抱,
還有冬夜中孤獨時總是很慾求的體溫。
於是剩下的衣服一件件被扯去,用力磨蹭著彼此,
他抱著我翻身,我跨坐在他的腰上,『你確定嗎?』
「Yes.」
離去的人總是很健忘?
所以C忘了我抽菸,忘了曾告訴我的一切。
當我在這樣的空閒散步休息時,卻處處看到他。
我找了很多藉口說服自己,對他的迷戀是有理由的;
找了很多理由解釋他,想像自己仍有機會。
但我腦袋裡知道fool me once和fool me twice的差別。
繼續我的腳步,看著手機螢幕我又開始遲疑,
究竟是要巴哈,算了,還是一直替我療傷的Death Cab for Cutie吧。
然後邊走著,我的身體忍不住跟著音樂輕輕搖晃,
擺著頭,嘴巴安靜地動著,哼不出聲音。
失去了葉的楊柳再也無法替我遮擋,雨落了下來,
濕了我的頭髮,和不防水的大衣外套。
只要不下雪,我就還可以很好;
落下的白色在我的回憶中記錄了兩件事情:
第一,如夢的幸福終究只是夢、
第二,冰上那一滑背肌整個拉傷。
於是初雪的第三天開始,我再也興奮不起來。
跨年那天,六人一起去湖區,兩對是情侶,就我和T「例外」。
在旅舍分配床時,我們兩人分享一張上下舖;
我往上舖爬的時候,笑著跟T說:「我喜歡在上面。」
那晚T喝多了點,當大家圍著玩遊戲時,
T像臥佛一樣撐著頭,手臂下靠著的是我的大腿。
以重感冒作為理由,我讀不出這動作是否有什麼意思,
但我的心裡卻稍稍地想了一下Z。
他陪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
如同你也遇過的一個人,會在關鍵時給安慰、給鼓勵,
而他在我欠罵時,便把話說重,告訴我該清醒了,
因此我才有機會逐漸走出來。
於是2010年的最後一天,我決定要做兩件事情,
很好笑的事情。
接著隔天,舌頭舔舔濾嘴,嘴輕嘟著含菸,
我看著他在火焰中慢慢消失,丟掉時還怕引起垃圾桶內的小火災;
訂了他生日當天去愛丁堡的火車票,
不願再幻想自己得替他做些什麼,該出發了,就要踏出去。
我多少有點害怕旅行變成流浪,反之亦讓我恐懼;
到底需不需要歸屬感呢?需不需要家呢?
M曾經是我的家,我的歸屬,回到他我就可以安心下來;
在那之後…無處。
當我安穩時,我想要流浪;流離的過程中,我悄悄企求安定,
悄悄地,祈求與人的聯繫,私密、親密的連結,只屬於彼此之間的關係。
希望收的e-mail不是商業廣告或轉寄信,
而是特地問候或回復的好意。
但我知道沒有人會久待的。
C已然離去,再怎麼吸引我,我也跟不上他拉開的距離;
我離開了M,他仍支持著我,但過去的回不了;
在MSN上跟我說他跟女友分手了的無名氏,
我們也只剩深夜仍因工作無眠的互相鼓勵;
矜持了很久的L終於鬆口說想念我,因為他也經歷著另一次的心痛;
Z的計畫已然成形,沒多久我們就會向彼此揮手道別。
在我身邊的,沒有人會久待,包括我自己。
雖然我很希望誰可以留下來,但或許我終究不適合。
我不該抽煙,因為身體不再允許;
我仍點了根菸,因為我需要用痛楚交換淚水。
我不該沾酒,必須清醒才能繼續工作;
我仍飲了幾杯,暈醉了我…
全部都是藉口。
不小心地跳進這個陷阱中,想著:
或許我唯一需要的,是不需要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