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如此理所當然,當手掌觸摸著他的肌膚時,竟分不清那一瞬間我究竟是存在,還是逃避。我曾經因性而存在過嗎?我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不要抵抗」,我想起在那家酒吧裡,一個陌生的男子對我說過的話,他意味深長的笑,陌生人偶然的洞察力總是令人驚異的,事後看來,是那麼容易的就洞穿了某件事的核心,而那時,我往往一無所知。
淋浴的聲音從浴室傳了出來,在房裡空洞的迴響著,我望著暗紅色的壁紙,一切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我早就知道他沒有那麼喜歡我。他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那一瞬間,就像是某種巨大的佈景、某個外國女人巨大的鼻子或乳房被撕下來的時候。我其實是毫無防備的,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感到某種距離感,彷彿像是頭浮在海上,身體依存的某種現實感,某種現實感「被撕去了」,像是海一樣漂浮在上面。我並沒有因此而受傷,我並沒有因此受傷,我並沒有因此受傷。
如果有的話,一切將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受傷的話就好了,但他不是為了令我受傷所以才告訴我的。可能是我使他受了傷。
6號的抗爭我沒有去。但紙飛機這個比喻,意外的吸引了我,那一整天我都在想著,紙飛機落地以前,也許有什麼美好的東西可以寄託在那之上,短暫的存在著,並且在穿過了裝滿銳利刀片的某種界線之後變成了某種實體。取得了屬於自己的意義,被集中,被掃除,然後被回收。
溫度,我記得。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將眼神別開。我低頭注視著手,他依舊沉默著,在車輛行進、搖擺又停止的節奏之中,我感到他體內的芯熱了起來。那個人艱難的伸出手指,我和他的手指緩慢的糾纏在一起,不需要語言,我感到那個人正渴望著我。
溫度,我記得。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閉上眼睛。我的手掌貼在他的小腹上,周圍的沉默太過濃密,幾乎要刺穿了我們的耳朵。我的手指好幾次逼近他的褻褲邊沿,沒有粗暴的深入,其實他早已失了抵抗的矜持了,我看了他最後一眼,不需要語言,也能知道那個人正感激著,我顧全了他最後的尊嚴。
很多年以後,我大汗淋漓的離開另一個人的身體,剝下裝滿精液的保險套,在疲憊之中,那些故人的餘溫偶爾會襲上心頭,像個惡夢,陌生、甘美而恐怖。
許多朋友說,我是一個單純的人,但那並不意味著我是個毫無扭曲的人。
除了花錢,我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的。
「你必須接受一件事,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要不要見你都是我一.個.人的事。無論你做到什麼地步,那都是沒.有.必.然.性的。也唯有如此,當你真正學會尊重自己的生命時,另一個人的生命才能真正被尊重。」
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的。
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的。
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的。
All forms of freedom is a deviation towards the pathological.
我不是一個叛逆的人。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我不是一個寂寞的人。我不是一個男人。我不是一個好的員工。我不是一個煮菜的人。我不是一個需要被憐憫的人。我不是一個因知識而傲慢的人。我不是一個心懷怨恨的人。我不是一個言語無味的人。我不是一個玩溜溜球的人。我不是一個虛無的人。我不是一個寫作的人。我不是一個孤獨的人。某.些.東.西存在於此,而那是無可辯駁的。
這個世界上某些東西是沒有為什麼的。那些東西卻並不總是理所當然的。
我工作著。我毫無疑問的工作著。
我沉默著。面對家人,我毫無疑問的沉默著。
我操作著。錢的數量,毫無疑問。
我微笑著。還有什麼可以幫助您嗎?不。有問題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們噢。
手再也舉不起來了。我工作著。
一個惡毒的事實迎面飛來。我沉默著。
這個月的7號又到了。我操作著。
一個不懂得愛的人向我剖白他對我最心痛最深刻的愛。我微笑著。
「你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們說,那麼憂慮,那麼沉痛,那麼深信不疑。但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人又受了傷?當我理所當然的說「我愛你/你是我最重視的人」,我是不是同樣的在傷害誰,是不是同樣的在逃避著什麼。當我理所當然的見他們,擁抱他們,與他們一同進食,當我理所當然的躲避他們給我的尷尬的時候,誰在求救,誰在火裡?
一切都不是……的。當我對這些無所知,也無所偏執的時候。我的決定。似乎有時候,生而為人就意味著不斷的對誰犯罪,並且在犯罪的自由之中發現被破壞殆盡的自己,僅剩的欲望或是虛無。
「--所有的語言,都有實體。
圓子溫《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