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not Carrie

文/C.N.

N的下腹第一次沒來由悶痛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又被那群安親班的臭男生揍了一拳。

那時N和母親正好路過那家整點就會轉動胡桃鉗人偶時鐘的百貨公司,許多人都會停下腳步,一起抬頭望。至於是不是整點、是不是真的是胡桃鉗人偶或者是不是真的有那個時鐘,N現在已經不能記得太清楚了,但他還能記得自己每次路過那裡都會伸長脖子看,期待著那對王子和公主從平板的牆面裡甜撲撲的復活然後跳舞。不過,這段不牢靠的記憶也可能是來自愛買衣服的母親哄騙厭惡逛街的自己出門的小把戲而已,N在小時候感受到的幸福,總是比起不幸來的不切實際。

那些毛都沒有長齊的男孩喜歡圍著N,像是圍觀一隻無處可逃又不願意服輸的獵物,又蠢又胖又髒。出自於挑釁、無聊或來自一種血液裏古老的惡意,時不時伸腳踹她一下或拉著她的辮子嘲笑她是大奶牛。N總是掙扎著嘗試反擊,不甘願當那個被按在地上打的弱者。如果不幸的被按到地上,N會瞪視他們、嘴裡喃喃詛咒,嘗試抬起手來阻止自己被打瞎和弄傷。男生落在她身上的拳頭和吆喝每一下都會加深N的怨恨和憤怒,那股憤怒一直延續到她第一次在腿間落紅,N從學醫的母親身上聽說過初潮這件事,發生時她並不驚恐。但那種輕微電流般的焦躁感滑過全身的暈眩卻叫他印象深刻——多麼近似於自己被痛毆的感覺啊。

而現實中的N確實地暈眩了。
二零零二年三月三一日下午十四點五十二分,也許來自同一種血液地惡意的共鳴,詛咒成真了,N的初潮帶走了十五條人命。

那個時刻發生的很快。N感覺到地面一陣搖晃,那是她第一次清醒時感受到地震,N扶住旁邊灰色的牆磚覺得腿軟,然後很快被她的母親拉開了——因為上頭有幾塊已經崩落掉下來。N其實並不害怕,至少她還沒有時間感到害怕。她聽到身體裡傳來一聲模糊朦朧的噗啵聲,像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戳破了什麼,某個地方溫暖的在滴滴答答。周遭人的驚叫如隔著一層水霧的遙遠,他們是為了自己在尖叫嗎?不可能吧,自己有那麼可怕嗎?習慣被指責的N感覺到心虛而驚慌,事實上身體的感覺並不太痛,畢竟N已經習慣了忍耐和僵硬,她感覺腿間那麼有一點濕潤。等到地震止息,他們進了百貨公司的廁所,N的內褲染上了暗褐色,那是初經的顏色。在那一刻,N明白了自己的身體是早熟的,卻不是一種母性的早熟。或許就是自己身上具備這種執拗地破壞性,自己才會被欺負,自己是活該的、有毒的、可憎的,這種想法一直伴隨著她從幼年到成年依舊無法抹去,在認知到溫柔的重要性後,N一直以數百倍的母性在做償還,償還他人或是這個世界。

啊,關於安親班,和N的胸部也是連結起來的。其中一個愛欺負自己的男同學被老師逼著坐在自己旁邊,N為了和他劃清距離還在桌上擺了橡皮擦當作界線,姑且就叫他J吧,或許因為是J同學不怎麼理會這個規矩,也可能是為了一些N已經不記得的事,氣氛到了一種無法挽救的地步,他們爭執起來,N生氣的伸手推了對方說他如果敢伸手掐自己胸部的話,才是真的XX。至於XX的內容是什麼N早就不記得了,對,是N先挑釁的,那是一個他們都知道異性的身體是不可以隨意碰觸的年紀。J瞪了她一會,那種憤怒的矜持不到幾秒:「你以為我不敢掐嗎?操!」接著不顧一切的抓著N發育熱漲的胸部狠狠地轉了一圈,N瞪大眼睛,兩個人的怒氣在那以前就已經超過該有的邊界。

之後N全然忘記了那段過程,卻還記得被掐下去那種不可思議的驚駭,當然也記得J小小的單眼皮因為自己立刻像警報器一樣卑鄙的大叫老師而壓抑不住的暴怒。那是一種算計,N承認。N記得回家以後看著鏡子裡胸部的抓痕自己喃喃詛咒J的名字,那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委屈,她對自己的身體感到抱歉,對於J感到抱歉,對於詛咒別人感到抱歉,對於那十五個人感到抱歉,對自己身為一個女性感到抱歉,暴力來的是那麼突然,N作為女性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侵犯了,然後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胸部,懲罰自己的用力拽了一下,負面感像是螞蟻一樣爬遍全身,N甚至哭不出來,懷著一種絕頂的怨恨和怒氣,她再拽、再拽,直到把自己的胸部拽到看不出原本的抓痕為止。

N連下體的毛髮看起來也是漲紅的。

劣等感是N第一次和異性接觸最類似於性的情感,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她對男性本能性的感到反胃,卻對陽具本身不太感冒的緣故。

『劣等感(れっとうかん)、ほら耻(は)ずかしい、それも人生(じんせい)だ/ 自卑感,看吧很害羞吧,那也是人生啊!

ねぇ、ディン・ディン・ダン♪ さあ 踊(おど)りましょう 呐 叮·叮·当♪ 来吧,起舞吧!

もっともっと激(はげ)しく、エッサホイサ /更加更加激烈些,诶撒嚯撒——』

——バレリーコ /芭蕾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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