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沉的睡夢中,忽然一陣惱人的聲響,像強暴犯的陰莖
,未經同意就粗暴地進入她幽微的意識,她像鴕鳥一般
埋著頭想逃避,電話鈴聲卻始終不肯安靜,勉強按捺住
快要爆發的不快,她打著哆嗦把床頭櫃上的話筒撈進被
窩裡。
※ ※ ※
「喂?」一肚子火大當然沒好氣,
「是我,」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跟平常判若兩人,
「妳睡了吧?沒什麼事,只是心裡很慌,忽然很想聽到
妳的聲音。」
電話鈴聲那麼霸道,講話語氣卻輕柔如斯,她的氣一下
子全跑到爪窪國去了。
「我很寂寞,」
「不管睡過多少女人,在我需要的時候,她們總不在我
床上。」
他的聲音清朗,夜晚總會特別放輕語調,帶著一絲氣音
、幾許慵懶,他常常做一些讓她很生氣的事,怒氣卻總
是融化在他的語聲當中,damn it!有這種聲音
的男人,她怎麼也拒絕不了。
「So?」
其實她知道他要什麼,他喜歡她的聲音,特別喜歡把她
從睡夢中挖起來,為的就是聽她半夢半醒的囈語。
「我想聽我小小的『不用投幣的說話機器』講講話。」
他親暱的呢喃含有一種堅定的魔力,像念咒語,說出口
就能驅使她照做。
「我喜歡你,喜歡得像全世界的老虎都融化在奶油裡一
樣。」
她用甜甜的嗓音,試著扮演一個撫慰天使的角色。
「不,不要『挪威的森林』,我想聽妳講。」
他任性地要求,
※ ※ ※
「好吧,你現在正在收聽的是『上上之夜』,上上現在
位於N市市中心的一棟大樓,13樓的某個房間裡,從上
上的窗子望出去,點點星光綴在深黑色的天鵝絨,近處
可以看到上上就讀的高中,夜裡的操場上沒有燈,但是
白天的時候,高中女孩兒們會穿著只能遮住屁股的短褲
在那裡跳躍著打排球噢。」
她躲在房間的衣櫃裡,偷偷摸摸地跟他講電話。
「再過去會看到棒球場探照燈,今天沒有比賽,探照燈
像被遺棄的秋天扇子那麼落寞,有比賽的時候,整個N
市都看得到亮敞敞的燈光呢,那燈光是這麼地欣喜!」
「N市的建築普遍都不高,視線再往前延伸,到了邊界
的地方,甚至可以隱約看到港灣。如果N市是一個女人
,那港一定就是她的陰道,有許多人們,通過那兒進出
著,送往迎來,離去了之後會回來,回來了之後也許終
究離去……」
「上上,」
他幽幽地叫著她的暱稱,打斷了她的話聲。
「我想跟妳做愛,聽妳說話就好想妳……」
「上上的窗邊是書桌,書桌前是窗台,窗台上種了兩盆
植物,一盆是向日葵,一盆是仙人掌,大考那年向日葵
默默地枯死了,只剩下仙人掌還活著,仙人掌總是很耐
命。」
她仍舊不間斷地說下去,
「把妳抱到窗台前的書桌,在妳身下鋪著綴滿星光的天
鵝絨,像大船進出港灣那樣地進入妳……」
他低沉著嗓音說道。
「窗台上有一個透明藍的遮雨棚,雨水打在上面的時候
,會發出寂寞卻很美妙的呻吟,上上經常在清晨,聽著
雨聲滴滴答答地醒來。那一年,總是好天氣的N市接連
下了好幾場大雨,仙人掌死了,淹沒在N市綿延不絕的
淚水裡。是誰離開了N市讓她這麼地傷心?仙人掌能在
沙漠裡,孤單地生活著,卻耐不住氾濫的寂寞……」
「把妳緊緊的抱在懷裡,用圍巾替我的小仙人掌擦眼淚
,妳總是渾身是刺,答應我,妳不離開我,我也不離開
妳……」
他像是把臉埋在她髮際說著一般,聲音漸漸迷濛。
※ ※ ※
她跟她像一個舞台上時空錯置並存了兩齣不同的戲,此
起彼落、各說各話,卻在奇妙的地方交會。那當然不是
做愛,卻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做愛,暗流湧動的話語,慾
望衝擊的聲線,讓他顫抖、讓她醉倒,說不清楚是誰利
用了誰,也可能是各自沉溺。
他跟她其實各有伴侶,甚至他跟女友吵架的時候,她會
善盡朋友的職責為他們調解,每次他的女友打電話來絮
絮叨叨地抱怨他種種的惡劣行徑,她便沉默地聆聽,用
手指捲著電話線,給一些無關緊要的建議。這樣的關係
持續著,他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而她終於變成了別人
的妻子。
※ ※ ※
「喂?」她睡眼惺忪地接起手機,
「是我,妳睡了吧?沒什麼事,只是忽然很想聽到妳的
聲音,」
「晚安,我的小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