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去她家,
兩個人都多喝了點。
我枕著她的大腿,
她跟我說了個故事。
她告訴我,
每個被深愛的人都有一個原因,
每個被痛恨的人也是。
—
她說他愛上她,
在她極為脆弱的那一年。
被驗出子宮頸癌,失去工作,
父親車禍半身不遂。
她對他說大概很少人會這麼倒楣吧,
他沒有笑,卻很認真的看著她,
帶有一點心疼。
可是那時候的她心很冷。
—
在某個颱風夜裡,
她家的玻璃門被風吹得倒了下來,
玻璃碎了一地,她多處是傷。
風雨交加,他一路騎著車,
從中和跑到淡水找她。
她一跛一跛的走出來打開鐵門,
他穿著雨衣,只是裡面早就濕透,
來照顧的成了被照顧的人,
發燒了三天。
—
一個燒,一個跛,
兩個人也這樣莫名其妙產生了感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還停下來笑了笑。
她說他對她真的很好,
無微不至的關心,總是猜得到她的想法,
她說她最喜歡賴在他的胸口,
以為那是一座不會塌陷的城堡。
—
他曾經帶她看過氣溫零度的日出,
把她拐騙到山上,抬頭就是一片流星雨。
書桌前不停左右晃動的兩個娃娃,
臉上的笑意還不及那年的十分之一。
一夜好夢之後,起床的早安吻,
天冷時候窩在棉被的回籠覺。
夏天的海,冬天的風。
還有很多很多,多到她記不得。
—
還有一件忘不了的事,
是他手指的煙草味道。
為了沾染這層記憶,
她學著幫他燃菸。
第一次不小心吸進肺裡,
她大聲咳嗽,他笑。
坐在機車後座,
她學會在菸燃成灰後彈散。
—
「記住,燃盡了就該彈掉。
這樣下一口享樂又能從頭開始。」
這是他教她的,她記住。
—
慢慢的有什麼不對勁,
她察覺到他的擁抱變少了。
偶爾走過電腦前,
會看到msn視窗有個年輕小女孩的影像。
好奇問起他那個女孩是誰,
他總含糊的帶過,
「只是朋友。」是的,只是朋友。
—
他還是會擁抱啊,
他還是會牽著我的手啊,
那時候她總是會對自己說。
他的手機越來越常收到簡訊,
越來越多的曖昧神情,
「其實很明顯」她喝了口酒繼續說。
一直到有一天她回到他們的家,
打開門,床上一男一女慌忙的遮掩。
—
「請妳離開,我晚點回來。」
—
他們很大聲的爭執,
然後他開始抽菸,
沈默地,一根接一根的抽。
「你打算怎麼樣?」
『……』他沒說話,依然繼續抽著。
「說話啊你!」
『你要我說什麼!』說完,他又深深吸了一口。
—
最後的協議是讓女孩離開,
他們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當作就是當作,絕對不會是真的。」
沒過半年同樣的事情再來一次,
她承受不了,那陣子情緒總是低落,
偶爾有傷害自己的衝動,
有時喃喃自語。
—
父母勸她離開那個男的,
她死也不肯,
還差點讓老父氣到送急診。
他們還是沒有分開,
他卻變本加厲。
有一次強烈的爭執過後,
他對她說了很熟悉的一句話。
—
「記住,燃盡了就該彈掉。
這樣下一口享樂又能從頭開始。」
男人拿著抽到剩下一半的菸,
對著她毫不客氣的說著。
她死盯著眼前燃燒著的菸,
伸出手,把菸在掌心中握熄。
—
惡夢清醒在一場年夜飯的時候,
他惡形惡狀的拉扯她半殘的老父。
她拿起杯子的水向他潑去,
他跌坐,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往她的腿上狠狠的一劃。
他濕了一片,地上破碎的水杯玻璃,
她流著血,一跛一跛的走去打開鐵門。
「你走!走啊!」
—
「你還記不記得路長情更長這首歌?」
『記得啊。』我說
「副歌怎麼唱?」她手指撥弄我的頭髮。
—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傷?
你對我還是一如往常。
難道你真的那麼忍心將我遺忘,
還是如你所說的,
路長,情更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