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毅

正被某種欲望煎烤著。

兩年前,我讀過一篇莫名其妙的小說。開頭的氣氛像是老一代所愛的散文, 事實上我那時的生活也的確像書中的村莊小城那樣寫實、平凡而沉悶。我猜作者 是個節制但變態的人。他使用有些嚴謹、純樸、帶點美國南方軟腔口音的語辭 說話,那是一個推銷員和老小姐的故事。他的語氣讓人忍不住把故事主角(他是個陰蛰狡猾之人)想像成一個和氣,有些胖壯的老實人。他穿著領口漿硬的拘束襯衫,一家家笑咪咪的敲門。小鎮十分緊張而排外,但他偽裝得太好,慢慢的就融入了這拘謹的小鎮。那次應門的是個壞脾氣卻有才華的老小姐。她和所有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她是個讀書人,那個歧視女性的年代碩士畢業是了不起的。她 卻遭天妒似的斷了一條腿,殘疾加重了她的孤傲。她的長裙裡面,有一條像海盜 船長的木腿。平時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夠坐下來看看書而已。村人們談論她,想把年輕人介紹給她,而他也不嫌丟臉的傻笑著和她搭著話,這激起她的好勝和防衛性格,加倍的捉弄他。但這老小姐驚異著他的耐性,他總是滿頭大汗達到她 的要求。她驕傲、戲弄、試探著他,而他也假裝愚魯被她玩得團團轉般一步步 拉近和她的距離,他們牽手、她在無人的暗處允許他親吻。

有一天,她終於相信了他。她讓他把自己帶到一座開花的小山坡上,她指揮 他把自己抱好放在一片草原上,在那裏親吻繾綣。她勝利而甜蜜,心想著男人的單純無知。男人撒嬌又耍賴的要求著要抱她去穀倉,她調戲拒絕。但在那個穀倉裡,她終於放棄羞恥心,讓他癡癡看著,伸手到裙子裡撫摸她的木腿。她以為那是個表白的時刻,但發生了邪惡的事,她來不及阻止。男人偷偷卸下她的木腿 ,讓她站不起來,她臉色蒼白驚惶的望著他,不高興的要他把腿還給她。

但他不再溫柔了。他獰惡的把這陣子以來的羞辱加倍投擲給她,他說要把 木腿丟掉,在這偏遠的野外,一個不能動的女孩就算讀了書,讀了康德又能怎樣呢?女孩臉上一陣青白,她曾以為憑她的智慧能看穿這魯男子,其實並不。就在這個我驚呼的時刻,男人卻沒有把傷害繼續下去。他只是帶走了她的腿,讓她孤零零無助的坐在那,小說就愕然結束。

這篇故事像預知未來般,戳中了我這一輩男人的孤寂與微小恐懼。讀完這篇 小說我急躁不已,心中發狂的想他帶著她的腿要去哪兒呢?做些什麼?他為何不 進一步的侵犯她呢?我想起那些曾經在激烈爭吵後心有不甘的口交,多數時候那是機械性的,用冷漠讓你恐懼。那樣的口交總是讓你不久後便害怕起來,命令她停下。她用一種非常神經質且暴燥的交合方式來回應男性的粗暴。那是種報復。 有時候她會假裝自己非常投入的吸吮,那是技藝嫻熟卻虛假的口交。她在一種 自暴自棄的情緒裡,彷彿越是專心的讓我爽就顯得她越像個妓女,直到我道歉為止。小說裡的他也是預見了女人羞辱男人的天性,所以才沒有去毆打強暴那 女孩嗎?如果讓我續寫這個故事,我想我會讓那女孩在糧倉裡待上一個星期,把她的腿放在祈禱的地方,或掛在牆上。那女孩會哭叫,變得嘶啞,神經過度緊張 會讓她衰弱,掉髮。長期斷食斷水讓她迅速消耗身體脂肪,變得像營養不良的 非洲小孩那樣臉頰下陷,拱著大肚子。她將要越變越醜,那條腿卻永遠不老。

我並非是一個戀足癖。沒有非要看著絲襪或女人的腳趾才會勃起的毛病。但意外的我卻舔過幾個女人的腳指,我把這件事告訴我一個朋友(後來他成了一個性經驗遠超身邊任何人的百人斬),他鄙視的看了我一眼。

我喜歡舔舐人體上任何一個古怪的部位。腋下、腳趾、肚臍、手指、肛門… …等等。我曾經問一位身高170,E罩杯的女性友人是否曾有男人忘懷的愛憐 啃咬吮吸她的手指,以她的條件竟搖搖頭說與她上床的男性皆不曾有過。這真是令我難過。男女做愛的時候有時非常激烈,連對方的子宮和胃袋都恨不得要佔有 ,但手指那樣靈巧色情的一件事物竟被當作石頭忽視。也許被愛人深情舔吸過手指的經驗,比被男性突刺的經驗更稀少珍貴。

有些變態的女人寧可給你看性器,也不願暴露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曾經讀過新聞,信仰回教的女人長年用紗巾圍著頭臉,連丈夫也不可觀看。如此做了七年的夫妻。丈夫作完愛後神魂顛倒,再也禁不住戀慕之情,為了一睹妻子容貌 竟在睡夢中將她的頭巾揭去。料不到妻子醒來後竟像是被強暴般委屈而勃然大怒,不惜與他離婚。我曾經舔過朋友小巧的腳,裹在紅黑相間,繡著愛心的襪子 裡頭。據說是朋友第一次被舔腳,我想她亦被我忽然升起的情欲驚嚇而任憑我 按摩她的腳掌,細細拗折打開她的腳指。我忽然抽去她的襪子,沒想到她竟像忽然赤裸,頻頻向我半求饒又半發怒的討回襪子。寧可讓我撫摸乳房也不肯在 床上讓我為她除下襪子。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雙腳,並不是什麼優美的神物。那只不過是一個喜歡游泳,小腿粗壯,經常穿著球鞋上山下海的女人的腳。她的腳有著微微的汗鹹味,但也許是因為愛乾淨所以並不腥臭。我動情的撫摸她的腳根,把大腳指含入口裡,開始令我非常錯愕,其次卻是憐惜。那真是一雙自由,有力得不像女人的腳。我用嘴唇輕輕吸吮著她厚厚的腳皮,也許是不習慣男人這樣的姿勢,或者是這樣的彎曲,她非常僵硬和不自在。我卻感嘆著什麼時候買罐磨砂膏為她每天磨去角質。

在夜半我經常記起諸如此類的細節。所有的官能有一種截斷的味道,好像 只是記憶著,只渴望著她們某部分一塊身體,而非整體。我想要接觸別人的身體 ,想要用口腔包容另一個體的某一部分,肌膚、耳朵、指尖、鼻頭、腳趾、痔、眼袋。想徹徹底底的疼愛那些不曾被別人發掘疼愛的部分,如果我有那個能力,儘管我不盡曉得「疼愛」一詞的意義。我想捧著、模仿小鹿用鼻子去觸碰、嗅聞著那些地方。我想專注的看著你的起伏與變化並且牢記每一悸動。我想送你下樓以後獨自整理床。像交配前的獅子那樣輕輕額頭抵著額頭,頸子交纏頸子。記憶本身即是色情的,沒有文字為憑的多年後也許我在某一凌亂,低賤場所想起這些,並且像抄讀戲劇般憑寫而下。傷痕總是更使人憐愛的,但更要加倍凝視那些本來就有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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