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 2015 年 3 月
I am not Carrie
答案
你的臉
把至今所見過的所有的地圖和指標,慢慢的湊成妳的表情,平坦柔滑但歷經風雨,平原的上方昇起明亮的一對天體,左邊是星星,右邊是月亮,呼吸則是平靜的湖水,凝結著不會平息的漣漪。被嬌陽曬得皮膚乾裂的樹蛙,對著踩著表面張力滑行的水黽說,別讓重力拉著你陷得這麼深,但願總是能浮著這麼淺。
搖搖晃晃的火車裡日光落落,好像聽得見妳的聲音又好像聽不見,褐色的聲音落在妳撥動書頁的指尖上,從倒置的角度想要讀清那些細小字裡行間中的溫度,不確定是否能在詩句中找到停止下墜的立足點。
當旅客的靈魂在到站之前紛紛下車之時,跟著妳走出車站,站在三條叉路前的廣場,攤開地圖上的分割碎形,試圖釐清各種墨漬之間的邊界,記得標誌的形狀但始終找不著隱藏在溪邊的小徑入口。
豎起的耳朵收起森林裡的綠意,未成年的小馬睜著眼爬上樹尋找著母親,而後倚靠著風化的殘岩夢見佛洛依德。
在河中行走的赤腳揚起哀悼的風塵,妳沒有用目光篩盡每一片從枝椏上的落葉,只有紫丁香輕輕的落在河面,希望能在一片鐵質土壤上的平原畔擱淺,讓細菌啃蝕掉自己多餘的裝飾,安靜的找到熵的歸處。
水仙花的影子成為化石留在白色的夯土牆上,架構起勉強能抵抗雨水的界線。妳屋裡的燭火不曾熄過,而妳不假手於人的勤於添上柴油,因為沒有人知道貝雷帽下的黑夜總是飄著刺探的霧氣,只有金色星星不放棄閃爍,回憶起曾經在天空中與大家一同共享的擁擠。
也許在鐘乳石的沈積化為銀絲之後,我能在通往秋日海灘的路上,在路邊長椅上看見,穿著皮衣外套的妳,正好在安慰著因為失戀而嚎啕大哭的女孩。
也許妳轉過頭,會幽幽的問我:「你還好嗎?」
我應該會低頭不語,和妳共享一張小圓桌,在有陽光的下午,河馬在水池裡嬉戲,木質年輪裡乾枯的水份蒸發成為音符,不論你情不情願,我會笑容可掬的為妳沏上一杯奶茶。
LOVE AND TOUCH AND DEATH REWIND
愛,你會得到它的,女孩。
純真離開了它的房間,但我們還在,縱使我們被無所不在的陽光割得遍體鱗傷,每一個小孩最後都會離開黑夜的羊水,戴上眼鏡,鼓起肌肉。那是份辛勞的工作吧,像微笑著聆聽走音的小提琴,承受他人的輕蔑和寫出些什麼東西。每道屬於你的陽光的故事,都會冷卻,滾燙的玻璃將要扭曲成天鵝的頸子,不會燙傷任何人的模樣,而我不是在說什麼無可奈何的衰敗,FUCK THAT,女孩,你會得到它的,會有某個人願意打開它的耳朵與靈魂的。
愛,你會得到它的,女孩。
你會有很多時間去討厭一隻貓的,一隻完全屬於你的貓。我不曾擁有過這樣的貓,我也不曾想像過,有一天我最愛的書被一隻完全屬於我的貓抓爛的時候,我和它會是什麼樣的關係。寬恕像是一座車子那麼大的黃銅鎖,我能強壯到足以舉起寬恕嗎?寬恕是多麼冰冷,但那不會讓我們走向自焚,照亮別人的對嗎。某一天當這世界令你憤怒得想燒了房子,燒了所有你曾經鍾愛萬分的書本的時候,你會聽見貓兒飢餓的嬌聲。我希望某個人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個貓罐頭,將來你想放火的時候,打開它,你會回憶起一些塵封的祝福。不會全是傷害的。
愛,你會得到它的,女孩。
會有某個人愛你的身體就像愛一座森林那樣,他會在森林裡呼吸,會用生長般的速度,用他佈滿傷痕的手指,撫摸你靈魂裡的每一道年輪。別害怕,他會說,笨拙的散步和醜陋的瘢痕,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我願意花費我的時間,清理你一地凋零的落葉與果實,他會說,見到我來了,你願意為我起風嗎?你的理智令我害怕,像是森林裡的冰涼的小河,裡面滿是水蛭。別害怕我,別害怕我的陰莖,他說,但也請別割下它,拋進河裡。和我一起做日光浴,我會讓所有的河畔的人見到你的美。
愛,你會得到它的,女孩。
所有的自棄、所有的傷害最終都可以用一首歌燒得熔化。它們會滾入金黃的鐵汁裡,變成美麗的樣子,變成一匹鬃毛鬣鬣的奔馬,哪兒也不會去的。愛你的人會和你在這匹奔馬的雕像下互相擁抱,甜蜜的一同發狂,她將會充滿愛意的啃咬著你的頸項,用朗讀的速度咬囁你圓潤的指節。她會用手指沾上你的愛液,嗅吸你的氣味,最後用愛液為那匹奔馬畫上一顆你忘了鑄煉的眼淚。那個女人會用繩子捆綁住你的身體,為你編造命運,你的高潮將像最後一首歌那樣長,所有用他們的一生來傷害你的人在歌曲靜止的時候都將感覺徒勞。
傷害,它有一天會發黃風化的,老小姐。
有一天你會老到,足以用慵懶面對這一切的。一個女人會活得比她的貓還長久,比她的男人還長久,那時候,你一天也許得睡上十幾個小時。所有的詩經歷了一場人生的遠行之後都會搭乘著明信片回到你的信箱,「還是你最好」,所有的詩都是這樣寫的。如果那時你正被擁抱,想把它們拒諸門外的話,只要別理郵差先生就可以了。生存在這個國家,是自由的對吧?是想和哪個漂亮小夥子熱烈的擁抱一場都沒問題的對吧?老女人也一樣的對吧?
「就像一朵花無從選擇自己的顏色,我們也無從為自己的天性將要我們成為什麼樣的人而負責。了解這點你就自由了,而變成一個大人,就是變得自由。」
——《慾謀》,朴贊郁
噢,我們總是有個選擇的。我們總是有一把左輪的。
對每一個流血的人都如此。
氣味-菸
用瓶裝水洗澡的女人
文/C.N.
雜記
小喵看著Sink網頁說:「為什麼又有飛機向上,我可以把飛機擊落嗎?」
遺忘是無罪的:回應〈遺忘幼年嬉戲之必要〉
他第一次知道人體可以裸露,被看見,是在年幼的某個午後,坐在蕂椅上蓋著大人的外套午睡,父親看電視,轉台到香港三級電影。
一個女人在床上向後仰著,白色的床單上,在不知是起伏還是平坦的土地上,隆起一叢黑色陰毛。
父親把他的外套拉起蓋住他的半臉,確認他是熟睡著。半瞇著眼中,他凝視著那塊隔著玻璃的女體,還不知道那是可以被潤澤一塊樂園,只知道那是赤身露體,不存在日常的一種黃色。
那年是小學三年級,第一次磨著棉被,想象著壓在女體身上,磨擦著慢慢磨就會變得腫脹的那器官。
想像中的女體,豐滿而完整,但不是現實中的任何人的臉。兩三分鐘後,下體似痛非痛的感覺,前端有些溼溼的泌了出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這變成一個小祕密:家中四下無人時,躲在棉被裡,試著重現那種似痛非痛的感覺。
他上了國中,那時已經隱約知道這是自慰。而泌出的液體也開始濃得帶點略腥但並不討厭的味道。
國中的制服,說好的規訓,少年穿的是深藍色短褲和淺藍上衣,少女則是粉紅衫和深藍百折裙。
午休時,他的陰莖窘迫的漲在藍色短褲裡,並不是特意為之,也不是因為身體裡那日後可稱之為慾望所引起的,在應付著巡堂老師的裝睡之中,趴伏在桌上,在外套下,看著隔鄰的女生,用著自以是暗戀的眼神餘光注視著,粉紅襯衫下,她們胸前的起伏,或藍色裙下的腿,白長襪。
他真的得到快感,是有一次鼓起勇氣趁著午休,躲到女廁,小心翼翼鎖上門,在不及一人高的鐵門後低下頭,想著喜歡的女同學。
炎熱、蟬叫、安靜的學校,深怕自己的喘息被誰發現,洩出又黏又稠又似水的體液,在放心之後又為了沾上藍色短褲的透明跡證而擔心,只好在洗手台,捧著水整理案發現場。
他又想起當時母校,總是在下課鐘響前,好多人都擠進了福利社門口,就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和路上,藍色短褲和粉色襯衫只有在這時候光明正大的為了口腹飽食,前胸貼後背的擠在一起。他在人群中成為看不見的擁擠的一部份。
後面的同學,可以不要再擠了嗎?下課鐘馬上就響了,大家不要搶。溼熱的空氣中,不由自主的往前面的女生上貼去。
二年級的女生,沒有顫抖,沒有害怕,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意識到,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從背脊上透過來,下巴抵在半溼透的粉紅襯衫肩頭後,唇間不小心沾上一點她長髮的末梢,和自己不同性別的味道。視線往下就可以看見與襯衫不同色的內衣肩帶。
他沒有罪惡感,因為在這短短的兩分鐘內,他理所當然的要在福利社的貨架上希望自己能搶到一塊十元的蔥肉麵包和一盒牛奶。唯一能做的,是小心的別讓自己挺直的陰莖抵在她的臀部上,只好把膝蓋頭往她的腿間推進。
因此他的膝蓋第一次感覺到女生腿間的體溫。
下課鐘,解放的人群衝進福利社。他從來沒有機會看到她的臉,自己、慾望、汗以及蟬叫,消失,融化在喧鬧,像沸水拉扯燒水壺的背景噪音中。
他又想起國中畢業時的升學考,不小心在前幾日摔傷了腳踝,柱著枴杖,半撐半跳的進了教室。發現暗戀的女孩,副班長,和她在同一個教室。
鐘響收卷,他高興的覺得可以和她說話,但她不見蹤影。他焦急的撐著枴杖在大樓之間搜尋,終於在一角看到穿著圖點圖案裙子的她。
他希望不要有這對枴杖,但又不得不依賴著。
她看見了他,別過了頭去。
一種難過的慾望湧了上來。
他知道再也不會和她說話了。和第一個她真正喜歡的女孩。
他選了一所離家遠的高中,坐著校車要一個小時。
下課,在走廊上倚著水泥欄杆,他最喜歡的是仰著看天空,那是可以把慾望的想念給隱藏住的空間。他可以裝作不在意自己的孤僻,只是放空。
晚上睡前,他可以一邊聽著動畫配樂的錄音帶,或是深夜女主持人的廣播,一邊想著她的臉,抱著棉被模仿她的溫度。
然後慢慢的在後面的十年或二十年裡,忘記她的樣子。
這個遺忘是無罪的,自然而然會像藤蔓爬滿意識的牆面,像夏天時從被雲遮往的天空裡透下來的,灑遍視野的光。
《RE: 沒有痣的女巫——不斷上路的逆子》
假如JK知道我與男人親吻了,他會怎麼樣?這是個永遠也無法得知答案的問題,但我不相信對他來說我是無性的,怪異的是,我從不知道他如何看待我的
性。寬容嗎?禁止嗎?羞恥嗎?仔細的回想起來,也許我的性生活還在找尋答案的階段,前幾年我以為我找到了:「性慾是空到覺得滿;情慾是滿到覺得空」,但現在想來那是何其自私,也何其唯心的慾念觀,像是一個泡沫般沒有他者置足之處,連愛的觸撫都禁受不起。「愛所不能治療的傷口,是不存在的」,有時候
我會想,也許現在的我缺少的,是由愛所造成的傷口。
「有一件事情我要警告你,電腦裡面有很多那種黃色的網站,你不準給我去上,不然我就打你,我告訴你」
(什麼!?原來網路上有這種東西?我今天才知道!YEAPEE!)
在JK為我的第一部電腦裝上網路的那個下午,我有了此生第一個美好的自慰經驗,成為了一個色情小說寫作者的很多年後,我依然感受到JK對我所說的話,是如何偶然的影響了我的一生。原來該是禁制的話,反而成為了我的啟蒙。對JK是否有愛,這是個我無從說出口的問題,在JK短暫的一生眼中,我一直以來是個逆子吧。
「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願意接受我的紀律,我已經很朋友式了啊」
「你還是不懂,朋友的意思就是不存在紀律」
「怎麼能不存在紀律呢,不存在紀律,父子關係怎麼維持」
「所以你永遠只能和一個人當父子,而不能像朋友一般的尊重他」
許多年以後,我在高速公路上接著iPod,重播Pixie的《Where is My Mind》,我忘記了自己是否想起了JK,深夜兜風是Y的最愛,也是JK少數願意和我一起
做的事情之一。那個時候,JK已經燒成灰了。他從來沒有問我是否願意回去見他最後一面,我也沒有說。我想起了在那場有關父子與朋友的爭辯,小時候的我還滿基進的嘛,想起那無疾而終的沉默,他有一陣子不認我,但他後來後悔了。
和許多男孩子不一樣,我最愛的童話故事一直是《小美人魚》,原因無他,那是我生命中第一個接觸的悲劇故事,第一個以悲劇性深深觸動著我的故事。
「下次見到你媽媽的時候,我要你擁抱他,開口說你愛他,而且我要你答應
我,叫你們華人那種不能開口說愛的習俗去吃大便吧」
「你說得對,我答應你,我會的」
「GOOD。」
離開JK後,DC是最接近我心中對「父親」典型的人,唯有他敢於傷害我。假如他們最終有結婚的話,我願意領受他的姓氏,Calhoun,細細的木頭。最終這個多話的人並未成為我的父親,但我記得他。
「我愛你」,每次當我說出這句陌生的話的時候,我感受到一個文明的重量落在我的肩膀上。
有一次我和HJ圍著同一張桌子坐著,談著我們各自的故事,談到他的父親,母親,與家族的觀念。HJ是一個不明白愛的人,對於不幸他卻知之甚詳,遇到愛的時候,他是那麼的手足無措,唯有拋出他唯一了解的事物,他才有能力認識世界令他不甚熟悉的一面。他是個工人。我們最後談起為什麼我不回去見JK最後一面的事,我說,JK對我不好,更重要的是JK對我媽也不好,他曾經是有選擇的。而HJ卻不相信,他不斷逼問起我母親是否遵守家法的每一種細節。
「也許你爸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女人不需要買書,以現代的價值觀來看是很糟的」
「但你爸的時代並沒有那麼糟」
「假如家裡本身就有這樣的規矩,那嫁過去的人卻沒有辦法為你爸多想一想」
「你爸心裡就不痛苦嗎?」
「也許你爸真的需要那筆錢」
「你知道,我覺得你並不在意我和我母親的觀點」
「你的問題都在為我父親的觀點平反,都在描述他的痛苦」
「事實就是你根本不願意讓我母親的立場有發言的機會」
「好像是我父親是個不會犯錯的人,犯錯必然也只是我們的誤讀那樣」
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晚,坐上HJ的車的時候,我非常疲倦。我們一言不發的從忠孝西路騎到了忠孝東路五段。HJ很嚴肅地告訴我,他覺得我有一個身為兒子的義務,我安靜的聽著,HJ一邊抽菸一邊在風中說,我覺得無論如何,你有義務每年回去為你爸爸上一柱香,一炷香就是你做他的子女最起碼的義務了,有了香火,你才不會令你爸爸感到羞愧。那一刻我十分沉默,在空洞的大樓樓宇之間徘徊的引擎聲,與我心中那種放浪的意思不斷迴響。在呼嘯而過的時間裡,我什麼也沒有說。
有一次我在深夜中醒來,聽見曖昧而隱匿的纏綿聲。電視的淡藍光芒照著我們雜亂的房間,地上佈滿了我承裝年輕精液的塑膠袋。JK坐在電視機前像個孩子,看著男女交歡的色情電影。多年後我回想起來我確信JK在我母親離異之後便不曾愛過任何人。他反覆地看了40幾分鐘,那是我第一次得知色情電影這樣的玩意,他一直投入的自慰著,渾然沒有發現已經醒來的我,而我什麼也沒有說。最後看夠了,我咳嗽了一聲。JK驚慌地將畫面切到另個頻道,世界盃足球賽。我問他為什麼不睡覺,吵到我了,在看足球嗎,他說對啊他在看足球(明明他就是不看足球的啊……)
「當一個人受傷的時候,其他人也是受傷的。要記得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