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2010 年 10 月 24 日

剪碎

文/doremi

我發現,記憶的起點不是在我認識他的那刻起;
而是在我決心忘記他,剪碎他曾寫過的支字片語,
及那些擁擠不堪,帶著笑容的大頭貼開始。

從再也無法擁有開始。

有一天,我坐在客廳看電視。
聽到像是做愛的呻吟,
聲音就像電視音量調到”5″到”6″的大小程度,
清楚地穿插在眼前的電視節目中。

接著我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呻吟短暫休止,有人到浴室拿了東西後回房繼續。

接著,聲音變成約”8″的大小。

我不知道不關緊房門是他或她的主意,
我只知道,每一聲男體女體的撞擊,同時撞擊我的腦門。

我進了在隔壁的我的房間,鎖上門。
將緊鄰著的窗子打開,將胸罩拉起但未解開,褪去我的內褲。
聽著屬於他的男性低吟著迷。

我和室友,連點頭之交也稱不上。
而經過了這天的經驗,和她的他打照面時,
我甚至連眼睛也不敢看。

某一天半夜,我突然聽到一大聲的撞擊,直接就在我的房門上。
我很驚恐,但還是鼓起勇氣開了房門,從門縫裡看見醉倒在走道上的他。
我無法將意識已經不清的他扶回室友的房間,那道門深深鎖上。

我連拖帶拉的把他丟到客廳的沙發上,蓋上毛毯。
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看他-甚至他的褲襠,突然和我的幻想交疊在一起。
回到房裡的這一夜,我睡不成眠,我自慰了幾次。

清晨的光線有些刺眼,我起身到客廳探了探。

「嘿,你醒啦?」
【不好意思我喝醉了。】
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勃起的這件事,試圖輕拉毛毯蓋住。

「我室友人呢?」
【她回家去了,因為昨天聚餐的地點離這裡近,我就搭捷運過來了。】
【我以為我可以撐到走進房門的,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需要水?」
【喔,我等等自己來就可以了。不過妳的毯子得再借我一下。】他有些尷尬的看了自己的下半身一眼。

我回了房間,避免長時間和他獨處的狀態延續。

【哈囉,毯子還妳吧!】過沒多久我聽見他敲了房門說。
接過他手中的毯子,他也因此看見了我房間內的擺設。
【所以,妳房間的窗子是靠我女友房間這邊的?】
「嗯。」
【那妳,是不是聽過我們..的聲音?】他的手指,嘗試比出某種動作卻作罷的感覺。
「你們不是都故意沒把房門關緊了?」
當下我因為他的問句不知該如何反應,卻不甘示弱的說了這句與我理性所相佐的這句話。
「有嗎?我想應該是沒關好的關係吧!」

「所以…」
「妳開著窗子聽?」

我沒有回答,低著頭。
他推開門,倚著牆就湊上我的嘴唇。我一點也沒有拒絕。

我扶著窗子跟他做了愛。

他開始在和女友出門吃飯時,習慣性的問我要不要一塊。
有時候我們一起逛街,甚至像學生一樣起鬨的一起去拍了大頭貼。

【我晚上到妳房間找妳。】有時候我會收到這樣的簡訊。
然後他會在深夜敲我的房門,在走進女友房門前,到我的房間和我做愛。

(妳男友昨天有來?)我室友這樣問我。
「是呀,他總是來了一下,就走了。」
我想她隔著窗子聽到”我們”的做愛聲。

是呀,來了一下,就走了。

直到我決定搬離這裡的這一天。
我打開,裝載他從房門下方遞進來每一封信的盒子。
我試圖透過這個有形的儀式,剪碎所有和他有關的一切。
來終止無形的情感蔓延,我以為我可以。

是呀,這一次,我走了。
頭也不回。

Blindness

文/栗

頭髮蓋住了半張臉孔,久沒修剪褪色的厲害,
已經忘記最後一次端詳鏡中的自己是什麼時候了,
任由眼前的男人牽著我的手,
彷彿牽著一隻寵物一樣。

視線很模糊,
或許是世界附加在我身上的重要性已經逐漸消退,
不知不覺我眼中變得只能看到這個男人,
他就是我的世界。

世界被切割的這麼小,感官探知的能力卻也因此放大了幾倍,
他的手心輕微的冒著汗,在我的世界造成烈日高溫,
他的眼角多了一點細紋,在我的世界轉為峽谷深溝,
他的喜怒哀樂是世界的春夏秋冬。

依循著他強硬的引導,我被匆促地拉入車廂,
跌坐在右前座位上,一如被丟到後座的公事包。

朋友的話語奇妙的閃過我耳邊,
「他根本不把妳當人看,醒醒吧,他不會為了妳離婚的。」
我知道的,但是無所謂,
因為現在的我正在偷偷竊喜他把我當成他的所有物看待。

廣播傳來堂娜的《自由》,
我曾經那麼自由,我曾經為自己活得那麼灑脫,
直到遇見你,到遇見你,才明白是我為自己上了個鎖,”
一字一句烙印在我的心頭。

不能傳簡訊給他也好,不能公然的說喜歡他也好,
被困在他為我租的小套房中等待也是我的自由。
「我會在這個世界的盡頭等你。」
我在喉嚨中低聲默誦歌詞。

他的車,正駛向專屬於我們的世界盡頭小套房中,
我也明白二十分鐘後會發生的事情,
沒有言語的交談,但是我的世界依舊會為了他撼動。

我們的性愛是寂靜的,
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層疊外,什麼都沒有,
「我喜歡這樣的妳。」這是寡言的他少數對我的稱讚。

無聲的交合意外的成為我們的交集,
在閉口隱忍感覺的情況下,肢體有了自己強烈的語言,
每一次插入都是滔天巨浪,
覆蓋在我肉體上的他是多麼寂寞,
濃稠難解的情緒混合在他的精液內,
好幾次我都想跟他說「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但是我不能,於是我使力地將指甲掐入他的膚表。

以及,在這個世界的盡頭不吵不鬧地等你。

揭傷

文/未央

10月。

這是我在英格蘭的第12天,我想念他。
這是我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我最想念他的部份,是他的書櫃。
星期日的早上,五點,我已經醒來,
窩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看著他的書櫃,
我輕輕微笑。

木製書櫃上整整齊齊滿滿的三排書,
一排經濟學、另外兩排社會學、社會運動、人文藝術…

第二層左手邊,書讓出的小空間中,放了一張藍色封面的爵士CD。

藍色封面的爵士CD旁邊,放著煙草、捲菸器和打火機。

他在哪裡呢?他睡在客廳。輕輕地打呼,睡得不省人事。
就連我在旁邊偷看著他,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劃過他的手臂,他也不知道。

那張爵士樂的CD是我送他的,
那個早晨我之所以在他住的地方,
是因為我跟他約,要把煙草送給他。

星期六的晚上,我跟朋友們約在他家附近的小店喝酒聊天。
我帶了瓶Late Harvest,幾罐超商買的水果酒和啤酒,在小店聒噪大笑,
打了通電話給他,「那煙草我帶不走了,就給你吧。」

他說他會儘快開完會後趕來,但他不知道還得等多久,
半夜還得上台北,不能陪我喝。

「你不喝也沒關係,就是來拿個煙草就好。」

半個小時後他趕來了,
我們五個人舉杯,祝你生日快樂、
歡迎你回國、替我送行,一杯接一杯。
「還要喝嗎?要喝我就去買,不喝就收一收散會囉。」
「你還能開車嘛?」
「M載我去,他要回家了,我再慢慢走回來,
反正不會很遠,你們聊,我很快就回來了。」

然後路上我問M,這樣我是不是該滿足了?
離開前,我告訴他我喜歡他,
還有這一晚能夠一起喝酒一起大笑,我是不是該滿足了?

然後我拎著四人份的酒回到小店,他站在門口抽煙。
「只剩我們兩個了耶。」
「剛剛不是說要喝我才買的,竟然放我鴿子!」

「一個說女人一直打電話來催,另一個說再喝會掛掉。」
「那酒?…」
「喝啊,喝不完我再帶回去自己解決。今天不上台北打炮了,很有誠意吧!」

苦笑。

開酒。

倒滿。

「回不去就睡我那裡吧。
要睡我那裡,要乾喔,
整杯要喝完才可以睡我房間喔。」

看了他一眼,乾杯。

再倒滿,「這杯也要喝完。」
累積空罐。

「喝完才能去睡我房間喔。」

我看了那些一滴不剩的空酒罐一眼,再轉頭看他…
「真的只因為是你,我才這樣喝。」

他牽了我的手。再乾。一罐也沒有剩。

出了小店,往他的住處走,路上有點涼,
我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又抓起了我的手。

「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啊,不然幹嘛讓你牽我的手。」

好像在跳交際舞,他拉了我一下,我轉個身,
就在路中間舌吻了起來。溫熱潮濕。
然後再轉個角度我們的嘴唇分開。

再走幾步,再轉個身,再次接吻。

「我等一下還要跟我女朋友講電話喔,你會吃醋嗎?」
有那麼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我楞了一下。
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
「這樣很好啊,我覺得你開心,這樣就好了。」

上樓梯時我差點重心不穩。
「你不想跟我做愛嗎?」
「還好耶。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抱我。…」

在樓梯間我轉個圈,緊緊抱住他,手臂環繞過去,
因為這兩個字聽來太過脆弱太過請求,
我撫著他的背,有點難過。
「怎麼了?…」
「我女友都不抱我。」
「為什麼?」
「因為他只抱他另一個男友…」

回想起來我嘆了口氣。

最後我倒上他的床,他自己去客廳睡了。
整夜,睡著的時間3.5小時;以為他或許會來抱著我,
大清早地眼睛睜開,仍只有我,獨自。

我多想給他一個Kiss Goodbye,但我沒有勇氣。
當他眼睛睜開時,我說:「先走囉。」
從他口中吐出冷冷的掰掰。

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我靠著牆壁用力喘著氣,
大清早的路上右手把油門一催時速一百公里,
頭突然就不痛了心卻開始用力糾結了起來。

22.5個小時的旅程,當我終於到了英格蘭的落腳處,
連上線,才發現幾個小時前,他已經從Single改為In a relationship,
相片中的那個女人我不認識。

從這時開始,我意識到這不是拋下過去的新生活,
該面對的我們誰都逃不了。

如果我可以控制,
那天我或許就會抓著你把你推上床,
飢渴地取用你的身體剝削你的喜歡,
然後瀟灑地離開。

你是誰?在我心中不值一點份量,這段同樣地再也無關緊要。

英格蘭,湖邊點了第一根煙、酒吧點了第一杯酒,
每個動作我都還是會想起他,
但是這些再也沒有意義。

以此傷痛作為交換,從此以後我的性也可以沒有情感。